第37章

他也是没想到这事真如自己之前所料，暗藏玄机，不由得自嘲地笑笑，随即便往永安门方向走去。

到了永安门，老远就瞧见一身俏丽淡粉宫装的周沐清，难得见她打扮得如此端庄优雅，竟也引得不少路人注目。

她倒是浑然不觉，只一眼瞧见了凌风澈，便大大咧咧地振臂高呼，“凌风澈！我在这儿！这儿呢！”

凌风澈无奈地走到近前，果然就听见周沐清已经开始数落他道：“你这么回事啊？昨儿你还说要进宫赴宴，怎么扭脸就给忘记了呢？我一刚回京的人都瞧见请帖了，你都收到多少日了，还能不记得，怕不是办案办的人都傻了吧？”

凌风澈比她高出一大截，逼得周沐清只能抬着头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势弱，却也只能梗着脖子硬撑气势。

凌风澈却没理会她，只警惕地向着四周看了看，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周沐清一脸的还不是因为你的无奈，深吸一口气才道：“当然是来这儿等你的啦！我一早就到了宴会，结果等到快宴席开了，也没见你来，朝安过来与我叙话便问起了你，还说已经让徐内侍出宫接你去了，为了不引人注意，便叫我出来接应一下喽，快走吧！等晚了，宴席开了就不好进去了。”

凌风澈闻言越发笃定这次宴会的真实目的是在于他，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能坐视不管，不仅是因为朝安长公主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下来的情义，他相信朝安此番定是遇上了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才会如此无奈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找自己帮忙。

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出于公事，他都该入宫面见朝安长公主才能下决定。

所以他也就任由着周沐清拉着他就往城门口走去。

二人穿过重重宫门，终于到了朝安长公主安排的宫宴所在，穿过时花回廊，眼前偌大的花园里，曲水流觞，笑语晏晏，不少京城里的公子贵女三五成群，在那里赏花斗诗饮酒，倒是他一身官服出现在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果然众人一见到凌风澈便似看见了阎王爷一般，纵使他一幅玉面俊相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一想到他杀伐果决的身份便只能望而却步，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刚抄了京城三位朝廷大员的家，现下是谁都不敢招惹的瘟神了。

于是凌风澈便只见自己一进来先是齐刷刷地一群人都看向自己，而后又是齐刷刷地分别扭头，只当自己没看见一般目光游弋。

凌风澈自然不在乎这些，只是当作没发生一样，在周沐清的带领下，向着花园里的宴亭走去。

不过半道上却碰见了一个熟人，这人一身白衣，手持玉骨白扇，头上银冠将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剑眉星目，清隽俊朗的脸上带着文雅的笑意，在看到凌风澈的瞬间，眼里仿佛蓄满了春风一样。

此人身形颀长挺拔，气质出尘绝代，往人堆里一站就是众人注目焦点，他不似凌风澈般冷峻硬朗，也不像月通天易容的竹无心那样清冷疏离，反而让人觉得十分的平易近人，如春日悬于枝头的旭日一样，温暖却不啄人，若是天上谪仙下凡，只怕便是他这样也未可知，古人云芝兰玉树，大抵说的就是他吧。

那人一见凌风澈便熟稔笑道：“能在此处遇见凌捕头，倒是难得啊。”

说着他还不忘收扇，温和地向着凌风澈行礼。

凌风澈面无表情地还了一礼，撇了一眼已经在一旁看呆了的周沐清，再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却只看到了对方背后的狐狸尾巴。

此人乃是当朝太傅箫社长子箫雁舟，是才冠天下、盛名远播的大才子，当年要不是他突然生了一场重病，需要离京医治，只怕当初成为太子伴读的就不会是凌风澈了。

只不过这人表面上看着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可实际上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前，因为各种朝堂上的事，凌风澈与他偶然有过几次交集，虽不是敌对的一方，可他却知道此人心思缜密，谋略过人，手段亦是狠辣，做的任何事都是不留余地的果断，只是方法不甚光明磊落，所以即使凌风澈没在他这儿吃过什么亏，却也对此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如今这位箫大公子在礼部任了一个四品典仪的闲差，与分属刑部的凌风澈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虽然同朝为官，他们俩倒也不怎么交集，这时候他突然走出来跟自己打招呼，未免让凌风澈心里起疑。

不过这官场上多的是要说的客套话凌风澈也不例外，只见他微微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笑来，谦虚道：“见过萧大人了，凌某一介武夫，确实不太适合出席如此文雅的宴席，只是托了周姑娘的福罢了，倒是久闻箫大人才华横溢，想来这宴会少了您必是不成的了。”

箫雁舟自然听得出来他这话里的客套，不带一丝感情，却也不揭穿，只是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雁舟鄙薄才学，哪敢在此造次，凌大人过誉，过誉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恭维，不过倒是让凌风澈有些开始怀疑这人在这儿与自己说这说那到底是何目的了。

不过这人也好像只是来打声招呼，就像是碰巧路过，撞见了便寒暄几句而已，向凌风澈微笑致意之后便转身向着另一边走去了。

凌风澈正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谨慎而有些错怪他的时候，扭头就看见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正盯着人家的背影憨笑，嘴里还不住嘀咕，“真是好看，这也太好看了吧！”

虽然他并不觉得嫉妒或者吃醋，但在看着周沐清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番痴傻的嘴脸，多少还是有点受不了的。

于是他伸手便拖着周沐清往前走，全不顾她追随俊男的目光有多炽烈。

在转过花廊再也看不见箫雁舟身影之后，周沐清这才清醒过来，走在凌风澈身旁还不住回味，“这箫雁舟可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当年怎么就没发觉他竟然长得这般英俊呢？”

她再抬头看了看始终冷着一张脸的凌风澈，虽然一样俊朗秀美，可跟那和风细雨的箫雁舟比起来，终究是少了点人味儿。

想到这儿，她啧啧感慨道：“要不是当年他突发恶疾离了京，说不准那时候进宫当太子伴读的就是他了，那我岂不是就可以跟他打小一块儿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该有多好啊？”

脑海中幻想了一遍箫雁舟同自己一块儿长大，亲密无间的温柔模样，周沐清便止不住的心驰向往，再看一眼冷若冰山的真实青梅，周沐清只恨天道不公。

而凌风澈却只是撇了她一眼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只是淡淡道：“当年你能进宫认识朝安长公主，也是因为我是太子伴读的关系，若是换作箫雁舟，你只怕连宫门都进不了，就别痴心妄想了。”

他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周沐清的想法，只气得她牙痒痒，却也不能奈他如何，只得象征性地冲他挥了挥拳头，以示不满。

而在花廊的入口一端，白色持扇的男子也淡淡地看着这一对竹马吵闹着往宴亭方向走去，春水一般的眼眸里少见的盛满了寒意。

凌风澈周沐清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宴亭，这宴亭说是亭子，实则极大，整个亭台犹如一座宫殿一样，只是四周窗棂皆为镂空，又建于荷塘之中，塘上荷风鼓动，便吹起亭子四周重重的纱帘，然而即便如此，外面的人想要看见亭子里面的人，还是会被层层叠叠的轻纱给遮了个一干二净。

因着宫中规矩，这宴会是男女不同席的，女宾都在内院花亭里赏花喝茶，男宾则在外围。所以当凌风澈二人到了亭子外围时便停了下来，由站在外围的侍女先进去通禀。

不一会儿只听见里面盈盈出来了好几位官家小姐，凌风澈侧身避开，可那些姑娘小姐一个个见了凌风澈冷俊的外表皆是一阵羞涩的调笑，结伴说着悄悄话离去，时不时还回过头来怯怯地看上几眼，随即又绯红了脸，羞涩地加快了脚步。

凌风澈对此不甚在意，只是回过身来等待通传。

宴亭正侧的门帘忽而掀起，方才进去禀告的侍女恭敬地走到凌风澈他们面前，曲身一恭，道：“二位久等，长公主也在亭内等候，请入内一叙。”

凌风澈与周沐清对视一眼，从容步入亭中。

这宴亭外面看去只觉偌大，可入内却布置得十分精巧细致，重重围屏将亭内分隔成五六个空间，皆有桌椅茶盏放置，方便各位贵人休息闲谈，少些顾忌，而当宴席正式开始，这些围屏又可左右收合，使得这宴亭里重新开阔敞亮，宾主皆宜。

此时朝安长公主正坐在亭子正中的一处大桌旁，一身倩碧色绣百合的时兴宫装衬托着她娴静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