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说着，他忽然想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美好片段，微微地笑了笑，“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记事起就被一个老乞丐带着四处要钱，后来遇上了灾年，老乞丐为了活命，把我卖了换一吊钱，我就这样进了无踪楼，为了活命拼命训练，执行各种任务，最后升到了十二星纪，杀人如麻，可渐渐的，我开始怀疑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于是我逃了。原以为可以一个人孤寂地活完后半生，谁知道却会遇上这对傻兄妹……”

他笑中带着苦涩，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睡着了的赵溪，轻柔地为她拨开脸上的碎发，像个哥哥一样轻柔地照顾着她。

可在一想到他们之前遭遇到的事情，他的眼神却又再次升起仇恨，“那天要不是因为我伤重昏迷，赵海不会外出替我买药，要是我能在地窖里早点醒过来，小溪就不会出事，赵海也不会只身一人去找他们报仇，他就不会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房子都烧起来了，我拼了命的从火里把小溪救出来，可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他愤怒！他不甘！他恨老天爷既然给了自己一次重生温暖的机会，为什么又那么快将它夺走！他红着一双眼怒视着头顶上的乌云滚滚，仰着脖子似要怒吼，可终究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就像一头迷失了方向的孤狼。

远远的，一大批人正向着此处赶过来，凌风澈知道不能再等下去，收敛心神，也不去看云未行怜悯的表情，只向前一步，对着赵江，或者说是杀手暮冬道：“你如今已经再无退路，若是不想牵连他人，就还是赶紧跟我走吧，你妹妹……”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云未行，后者接受到信息，忙上前一步，跟着道：“你放心吧，你妹妹我们会找人好生照顾的。”

云未行也心知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了，只是可怜小姑娘，没了亲人，后半生还要这样疯疯癫癫的过下去，着实让人心疼。

赵江再看了一眼怀里的赵溪，多年相处，他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也正因如此，他不甘心自己的亲人受到如此残酷的不公，却无处申冤，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去为他们寻得一个公道，他不后悔！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引我上悬崖的对吧？”赵江忽然目光锐利地看向凌风澈，想要在那一张俊美无韬的脸上看到一丝诧异。

只可惜，凌风澈此人与旁人有异，竟然真的诚实回答：“是。”

赵江冷哼，“你方才早就看见躲在不远处的我们，所以故意大声下令那些捕快往山下搜寻，逼我只能往山上跑，然后你一路追踪，只是想把我们一步步带到这处悬崖，阁下当真好谋算！”

凌风澈看了一眼赵江，只像是听不出好赖话一般，点了点头，“没错。”

如此坦然的样子，只看得旁人扶额吐血，饶是习惯如云未行，都忍不住要打他一顿。

不过赵江却分辨出了凌风澈的真实想法，“你想查无踪楼？”他低沉阴森地问道，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风澈，不敢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凌风澈沉默以对，倒是云未行心里跟炸了锅！

无踪楼！当年传言凌风澈的父亲失踪以及凌府灭门都是跟无踪楼有关系，本以为凌风澈早就将这件事遗忘了，没想到，他竟一丝一毫都没忘记，一心要复仇！

一下子，云未行看向凌风澈的眼神变得古怪纠结起来，但凌风澈却无暇理会他。

他调查无踪楼多年，始终找不到其具体所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知道那里的人，或许说是唯一的线索，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他道：“没错，无踪楼多年以来罪恶滔天，残害忠良，有生之年势必要将它铲除。”

赵江冷笑，“凌捕头，难道你就没有私心吗？我虽然入无踪楼不长，却也听说过，当年灭了你家满门的，不正是无踪楼吗？”

他挑衅地看向凌风澈，心里总算有种报仇了的快意，虽然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但在临死前还能让人不痛快一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凌捕头。”他悠悠道：“你大抵不是很清楚，无踪楼虽然是个杀手组织，可到底还是个做买卖的地方，有杀手执行任务，便是因为有人出钱买命。你们家的那些人命，那也是多年前被人买断了的，光是铲除无踪楼，是报不了仇的。”

他呲笑着，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末了还不住地摇头，只因他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这人心的险恶，没了一个无踪楼，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人心不死，欲望不止。

凌风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无踪楼关系着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他绝不能放弃。

赵江看着他执着的眼神，也知道了他的想法，微微叹了口气，像是要卸下包袱一样，坦言道：“无踪楼行踪诡秘，每次进出执行任务，所有杀手都是先经过特殊途径收到集合地点，然后在地点等候中被迷晕带走，中间即使清醒过来，也是蒙着脸的，根本看不清道路程远近，一路上更是经手数人引路，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也不知道无踪楼的具体位置，当年逃走也是趁出行任务时才逃脱的。若你真的要查，不妨去西北看看，依据我多年在无踪楼里生活的感受，那里的气候干燥，昼热夜冷，极有可能是在西北地区，至于其它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风澈本以为赵江不会透露这些消息给他，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逼他说出来，没想到他却如此直接，大概也是出于对无踪楼的厌恶和痛恨吧，看着他灰败的神色，凌风澈觉得有些奇怪，对于赵江的话也多少存疑，思来想去还是将他稳住再说。

这些线索虽然没说到什么重点，可也算是这些年以来，他收到过的最大的进展，切不可出现任何意外。

如此想着，凌风澈双手抱拳，谢过了赵江，“多谢，既如此，你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触犯律法的，我都可以为你办到。你，你妹妹，我也会着人好生照顾，你大可放心。你所犯罪行，京畿司会秉公办理，我虽不能断言保你性命，却也能让你不受痛苦折磨，你之前所犯实为无踪楼指示，也是江湖事，自然会有江湖规矩处置，而你此番也是事出有因，相信京畿司刘书桐刘大人会从轻发落，现在你只需要不做抵抗，老实被捕就可以了。”

凌风澈开出了他所能给的最大让步，只要能带走此人，无踪楼的消息一点一点的总能找到的。

而赵江闻言，惨白着脸笑了笑，“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凌捕头了。”

凌风澈和云未行都同时舒了一口气，庆幸这赵江是个识时务的人，凌风澈高兴他接受了自己的条件，而云未行却是高兴这件事最终还算是有了个完美的收场，他一直都觉得杨百烈三人该死，也一直都希望能放过凶手，虽然这赵江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可这次他所杀之人确实活该，用他们江湖话说这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天经地义。

虽然凌风澈之前说的也不无道理，可云未行在江湖上混，大多讲得都是江湖上的规矩，他们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实在和凌风澈所坚持的公理胜于一切相去甚远，能理解却不敢苟同。

所以当听见凌风澈做出让步的时候，云未行激动万分。

只是，赵江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赵溪的脸，轻柔地将她放到地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二人只当他担心自己入狱后，赵溪的病无人照顾，云未行正要上前，却见赵江缓缓起身，站在悬崖边上临风不动。

他这样的姿势属实有点危险，云未行两人赶紧上去一步，想要拦下他。

结果赵江却笑了笑，看了一眼已经快赶到悬崖的捕快们，低声对凌风澈道：“凌捕头，当年之事，我虽未亲身经历，却也有所耳闻，那件事背后迷雾重重，危险万分，或许还涉及到诸多贵人，我奉劝你还是就此罢手，免得将来害人害己，无踪楼成立多年，一直不能完全消散，不是没有其存在的意义的，作为过来人，我想劝你莫要引火自焚，却也希望你真的可以击溃迷雾，肃清污秽，只不过这些，我只怕无命再见了。”

他低声喟叹，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勇气，突然猛的抬头，向闻讯赶来的捕快士兵等大喊道：“杨百烈三人都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死而无憾！”

说完，他纵身一跃，人便消失在了悬崖之上，凌风澈在他说话之时就感觉到了危险，猛的扑上去救人，身子都扑出了悬崖，却还是迟了一步，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