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跟随小厮一路，穿过精致的庭院进到一间被竹林遮蔽的房舍，也不知这月通天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竹子在这地下暗宫里生长的郁郁葱葱，只怕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吧。

这般想着，凌风澈等人便到了房舍门前，这间屋子倒是与之前他们所见的富丽堂皇相去甚远，大抵也是想与方才的那片竹林相呼应吧，也算是难得地风雅了一回。

小厮带着二人走到廊下，抬手拉了一下门前的摇铃，发出叮铃的清脆响声，随后躬身通报：“主人，贵客已到。”

话音刚落，凌风澈便听见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小厮随即躬身将掩着的门轻轻退开，又低着身子后退至廊下，凌风澈见此便抬步进了书房，云未行也随即跟上。

甫一入内，凌风澈便先是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竹叶清香，然后便看见装饰得精巧细致的偌大书房中间站着一个白衫仙气的男子，那人手中拿着书，正背对着他们，似在仔细思量书中玄奥，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方才缓缓转过头来。

那男子长相出尘俊俏，长发及腰似嫡仙一般，眉心一点胭脂红，肤白似雪，淡眉舒展，竟不似尘世中人，倒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般。

凌风澈乍一眼看去有些惊艳，随即便想这传说中的月通天竟是长这副模样的，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毕竟按照常理，长这副模样出去怕是要被全大晏朝的女子竞相追赶，哪里还有机会探听情报去，这长相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他还在纳闷着，这边云未行已然是忍不了了，只见他上前一脚便踢中了那嫡仙男子腰腹，他其实使得力气并不大，至多小打小闹的程度，可那男子却刻意较弱的样子，哎呦一声，立时摔倒在地，还未等他骂出声来。

云未行却似乎老早知道他的套路，一屁股坐上去，伸手便是几个巴掌打在那人脑袋上，打得那人嗷嗷直叫，边打他还边骂道：“你小子几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是吧！什么人不好易容，偏偏易容竹无心，还打扮得这么骚气是要勾引谁呐！你他妈是不是找抽？是不是找抽！”

那月通天被打得浑身疼，哎呦呦地直呼饶命，云未行打了片刻，方才解气，站起身来喘口气，正要跟一脸迷茫的凌风澈解释，回头见那月通天偷眼看他，复又补上一脚，踢的月通天又是一声惨叫，这才放过他。

而月通天被云未行打得不仅浑身疼痛，原先白净的蚕丝外衣已然成了皱皱巴巴一团破布，满头青丝也乱成了鸡窝，唯独那张脸上丝毫痕迹都没有，只是那上面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全然没有一开始那般清澈出尘的嫡仙模样。

要是凌风澈方才还搞不清楚云未行为何突然动手，在看到月通天现在的样子以后便夜猜出十之八九了。

方才月通天虽叫唤得凄惨，但实际上云未行也并没有下死手，最多也就是打出点瘀血来，这月通天被打了这么几下，又多是脑袋，按理说脸上也会挂些彩才对，可现在看他的脸丝毫无损，想来必定是使用了易容之术了。

月通天说是百晓生，实际上跟探子没什么区别，探听消息便要时常混迹于人群之中，应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孔，这样才能防着被人认出来，也能减少被人寻仇的几率，所以大部分江湖百晓生皆熟悉精通易容之术，这般想来倒也不算稀奇。

只不过凌风澈听方才云未行道月通天易容的是鼎鼎大名的云山隐客竹无心，这倒是让凌风澈不免多看几眼那坐在地上犹自委屈着的人。

原来竹无心就是长这样的，怪道江湖传闻但凡见其一面便是死在其高超剑法之下也无憾，果然长得十分俊俏，只不过竹无心常年隐居山林不见踪影，江湖上见过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云未行能一眼认出来，只怕两人关系匪浅。这般想着，凌风澈又将视线投向了正在一旁整理衣服的云未行。

再说月通天，他被云未行不由分说的一顿毒打，而且还是当着凌风澈的面，便觉自己在外人面前形象大跌，心中愤懑委屈极了，可偏偏自己的武功又敌不过云未行，还有把柄在他手中，无奈只有自己咽下这口气。

正想着该如何将面子找补回来，只见一旁的凌风澈正盯着自己的脸看，忽而想到这竹无心的脸就是好用，即便是天下第一捕头也会对其多看两眼，果然不枉费他用尽千方百计得来这一张面具。

看着凌风澈探究的眼神，月通天已然觉得那就是被人仰慕的神情，当下便觉自己轰塌了的形象复又高大起来了，整理整理衣裳，月通天这便又施施然站起来，恢复了刚才那股子嫡仙的神情，目光清澈温和地看向凌风澈。

正欲说话，却只见凌风澈早已将目光投向云未行，半点余光都没有给他，似乎已经对这张脸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一时间，月通天心里悲恼来回翻涌，竟不知该作何表达，怎一个苦涩了得。

这边云未行理好袖子，转头只见凌风澈看着他，似乎一脸探究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在向他询问为何打人的事，便解释道：“这小子最擅长易容，寻常就爱易容成一些俊男出去勾搭外头的小姑娘，没少惹姑娘们伤心。如今胆大了竟然还敢易容成竹无心的模样来诓人，竹无心仗义良善，救过不少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名声，如何能叫这小子给毁了，简直不能忍。”

说着，云未行的火气又被拱了起来，伸手便揪住了月通天的脸颊，掐得月通天哎呀直叫。

“我跟你说，这小子原本的长相奇丑无比，就是那种丢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你可千万别被表象给迷惑住了！”

云未行一手掐着月通天的脸，一边同凌风澈道。

月通天被掐得泪流满面，却还不忘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好感，一边拍着云未行的手让他松开，一边还含糊不清地急道：“才不是呢，才不是呢！我虽没有竹无心俊俏，那也是清秀美男子一个，比这个歪瓜裂枣的老云头要好看上百倍啊，啊！啊！哎哟哟呦，松手，松手……”

话未说完，云未行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得月通天半句话都不敢再说，只顾求饶。

凌风澈在一旁看着，心说自己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再一想，又觉得这云未行跟月通天果然是关系不一般，月通天这等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云未行面前就像是亲友故交一般肆意打闹，这样的景象甚是少见，看来他得重新考虑一下这云未行的背景了。

只不过他这次来是有要事要办的，要是再由着他们在那里打闹，只怕天黑都问不到他要的结果了。

于是凌风澈率先拱手道：“在下凌风澈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询，要是方便，烦请阁下能告知一二。”

这话一出，云未行这才想起还有要紧事要办，松手将月通天放开了，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月通天得了放松，揉着发疼的脸颊，犹自不服气地瞪了云未行一眼，结果得到了对方威胁的眼神，悻悻地缩回脑袋，揉着脸颊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想打听什么，随我进来吧。”

说完，月通天捂着脸颊，率先向着书房内室走去。

凌风澈与云未行对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月通天的这间书房刚才从外面看便觉得极大，等他们转过隔断的屏风之后才发现果然里面内有乾坤。

这书房分作前后两间，前面半间不过摆设见客之用，而后间才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只见屏风后面是一处极大的空间，里面整齐划一地竖着成千上百给类似书架一般的柜子，最高之处便是伸长了脖子去看，也看不到头，上面布满了一个个方形抽屉，抽屉正面写着的皆是些人名，每个抽屉都有一条丝线连接，一旦有新的信息进来，便会由一个个细小的竹筒装着，从丝线的一端滑进抽屉之中，而这些丝线尽皆连在一处出口，不知通往何方，不时便会有一些竹筒自出口滑进抽屉上的孔洞之中，发出咯噔一声响。

想来月通天手下探子无数，这些探子在外打探到消息之后便以密信为寄传输至这里，如此多的人名格子，这其中又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辛密，若是为他们京畿司所用，多少大案悬案岂不迎刃而解，何需他们没日没夜地到处打探消息。

月通天见凌风澈认真注视的模样，即便脸上神色如常，可眼里一闪而过的火热还是隐藏不住的，便自觉脸上有光，一扫方才的阴霾，只道凌风澈是在羡慕自己的势力强大，殊不知对方只是一心想着要如何拿下这一座密信城。

“这便是我穷尽一生心血所建的地下密信城，但凡是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地方，我皆能为你一一解答。如何？凌大捕头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凌风澈闻言转过头去看向月通天，只见他一脸积极渴望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奸商模样，配上那张嫡仙一般的脸，着实违和得很。

凌风澈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格子架，道：“为何这些人名颜色不尽相同，而是有各自颜色的？”

月通天见凌风澈终于开口，却不是问来此的目的，心道还以为这小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没想到也懂些道上的规矩，若是他一开口就提问，那他倒还好抬抬价，宰他一笔，没想到这人竟不接茬，而是左右言它，看来这买卖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