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未行边吃边说，另一旁的斤叔更是忙着脱了手套便掏出纸笔详细记录着他的话，边写，两只眼睛还不停放光，简直是如获至宝一般激动。

凌风澈闻言却是皱紧了眉头，看向云未行的眼神也多了一分警惕，只听他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得知此药的？又是如何看出来这酒壶之中另有玄机？”

云未行吃着藕粉糕，刚刚才因为自己给府衙的人上了一课而有些得意，忽然听见凌风澈这一问，惊得他一口糕点噎住喉咙，涨的脸通红，好半天才咽下去，狰狞着脸大喘气。

而后又摆出一脸委屈无辜的表情，大喊冤枉：“我也只是听月通天他们几个聊起过罢了，现学现卖嘛，再说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谁提着半截死尸的肠子，那人死了有段时间了吧，肠子却还猩红似血，分明有问题，可见是吃过药的，再说是你提的，六人死前都没有痛苦的样子，显然是服用了致幻剂，除了千面芙蓉以外，有如此强劲药力的也就赤焰红莲了！”

说着云未行还不忘怨怪地瞪一眼凌风澈，委屈又胆小的样子，似在控诉他竟然不信任自己。不过虽然脸上如此，但云未行心里却跟打鼓一样，他没想到这凌风澈看上去呆呆的，原来警惕性如此之高，他不过卖弄了几句，他立时便能从其中找出破绽来，看来自己还是得多注意点才是。

这边凌风澈听了他的解释，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毕竟云未行与月通天关系确实不浅，聊一些奇闻异事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凌风澈始终觉得这云未行并没看上去的那般吊儿郎当，他背后似乎隐瞒了许多的秘密。

从这两天的相处来看，这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做事却处处留意细节，警惕性也不低，功夫虽说没有特别好，但胜在反应敏锐，身手矫健，而且那日动手，他分明保留了一部分实力。

这样的人即便是入了衙门，当个副捕都是绰绰有余，只可惜了他有案底在身，不然自己倒确实挺想招他当捕快的。

如今案子重要，特捕令的文书他呈上去了却迟迟都没有回信，显然是老刘头故意压下了，想先看看他们的“政绩”，再做打算。

原本老刘压不压下这特捕令对于凌风澈来说根本不在考虑当中，反正他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剩下的事到时再说，但现在看来倒确实有这个必要催一下老刘了。

近几年捕快不好找，但凡有点本事的习武之人，不是去闯荡江湖混出一个名声出来，那便是去考武试，梦想着一举中的。更何况时局动荡，西北边境的吐逯外族时常侵扰大晏边境，今年已然派了四拨兵过去了，这一打起仗来便越发不好招人了。

眼前现在就有个现成的人选，要是就此放过了岂不可惜，至于有无前科，也不过是在履历上动些手脚的石，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倒也是一点问题都不会有。毕竟在他身边做事的捕快，也没几个是干净的，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也不嫌少，那自然是多点人手更好！

只是现在还需再观察一番才好，如此想着，凌风澈看向云未行的眼光便多了几分审视，只看得云未行一脸莫名其妙。

装作一副理解了的样子，凌风澈默默收回目光，转过头去走到一旁的女尸旁，低头开始仔细研究云未行所说的药物对内脏的变化。

这一边，云未行也是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心想果然装怂还是有点用处的，这才重新拿起藕粉糕津津有味地吃着。

仵作斤叔是缉案司任职十多年的老仵作了，虽说在此之前他只是个杀猪的屠夫，可凭着一手了得的解剖手艺，加上还做过多年的赶尸人，对尸体的各种研究都十分熟练。

于是早年被刘大人破格录用进缉案司的。十几年的仵作经历，对于药理病理等等，斤叔都有丰富的了解，但今日云未行所言，自己却闻所未闻，足可见自己不知道的事物还有万千，实在深觉学海无涯，于是直接拿着本册子便追着云未行，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有关赤焰红莲的信息。

云未行倒也不是个喜欢藏私的人，只是他跟这斤叔见面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辰，叫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赤焰红莲的事统统告诉他，着实有些古怪，况且他话都说出去了，自己只是偶然听得的，要是再详细地讲解一番，岂不是就要兜不住谎了？于是假借出恭之名，尿遁去也。

出了验尸房，云未行大出一口气，伸了一下懒腰，借着扭头的功夫，小心地四下张望一下，左右凌风澈方才也没说要他一直待在验尸房里，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好好游一游这缉案司衙门，看看这衙门里面的格局跟其它地方有什么不同。

可等他绕出曲折的回廊，云未行已然是绕得头晕脑胀，看来这验尸房外的庭院设计参考了奇门遁甲的格局设置，刻意将回廊曲折安排，又在转角处设计了阵法，为的就是将闯入者迷惑在其中，要不是刚才凌风澈带他进来，他还真不知道这回廊竟有如此古怪。

只不过再难的奇门遁甲也会有它的破绽，只见他目光流转，运气便向上一跃，轻轻松松便登上了回廊顶上，一眼望去一切尽收眼底。

他自然不懂什么奇门遁甲的破解之法，不过与其想破脑袋，还不如直接一点，省时又省力。

站在屋檐上瞧清楚了方向，云未行一脚踢在檐角之上，提气便向东侧方向掠去。

他信心满满，只觉自己实在是个天才，结果还没等他飞出去一丈，铺天盖地的出现了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把他逮了个正着！整个人便被悬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吃惊之下，云未行急忙抽出藏在靴子里得匕首，准备割开巨网抽身。

正用力割着，就听见从四面八方跑来数十名黑衣捕快，尽皆手持长枪对着他，为首一人还大声喝令道：“什么人！胆敢私闯缉案司！”

云未行见状也是一脸懊丧哀嚎，还想着怎么能如此轻松就出了阵法，原来竟是还有后招！这下子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现在他这个样子简直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将手中匕首偷偷放下，云未行举着双手急忙解释：“别激动！别激动！自己人啊，自己人！我是凌风澈凌捕头带进来一起侦查案件的，并非歹人，只是尿急想去出恭，一时迷了路，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叫你们的凌捕头过来作证。”

众人闻言皆是疑惑，只是缉案司的捕快毕竟训练多时，即便云未行这么说，也不至于让他们阵脚全乱，为首一人向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立时跑去验尸房找凌风澈，其余则仍是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云未行。

哀叹一声倒霉，云未行把头靠在软绳上叫苦不迭，忽觉自己跟这缉案司怕是八字不合，否则怎么会出个恭都能惹出这么大一阵仗。

正后悔着，只听人群后面传来脚步声，感觉救星来了，云未行一扫阴霾，激动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果然，来的人是凌风澈，众人一见他过来了，立即收起刀剑，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凌捕头。”

凌风澈点点头，走近一眼便看见被巨网罩着，一脸无辜又可怜的云未行，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皱了皱眉，凌风澈一指他，向旁边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喝止云未行的那名捕快，从人群中一步向前，走到凌风澈面前，严肃回道：“禀大人，此人擅闯缉案司，惊动了天罗地网，卑职等来的时候，此人已被天网捕获，此人自称是大人相识之人。”

了解了情况，又看了一眼云未行，他正坐在网里冲他不好意思地露齿笑，凌风澈一时无语，便一摆手，道：“是，他是我带进来的，怪我没跟他说清楚别在这里乱跑，你们将他放了吧。”

为首之人见此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转过身便示意众人赶紧放人，一边指挥着，一边不由地开始担心自己这下子该不会是要得罪捕头了，行动间对云未行的眼色都带上了几分怨怼跟探究，这小子不会在凌捕头面前说些什么不好的吧？

云未行此时终于将巨网从头顶揭掉，眼见着众人团团围着，正看向自己，颇有些丢人现眼，假装淡然，皱着眉将身上拍了拍灰尘，默默走到凌风澈身边，好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方才为首之人急忙拱手赔礼道：“少侠息怒，我等方才以为有贼人闯入，有些怠慢了，还请少侠原谅。”

云未行其实也尴尬的很，可脸上还是不能显露，只能硬撑着，不过并不是因为自己被他们当作贼人，而是对自己刚才竟然会不小心被巨网一下盖住，还在凌风澈面前丢了脸面，这点才是让他真正觉得懊恼的，因此对于领队的这番话，他反而是一点计较都没有，只苦着个脸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也是我自己不好，想着偷捷径，这才惊动了你们，该是我向你们赔不是才对。”

领队之人见状也忙客气，只道是他们的错，不该由云未行道歉。两人一来二往，不知情的还只当是在吵架。

见两人谦让起来几乎要没了边了，凌风澈一抬手止住了他们，道：“这事应该怪我才是，我若是提前知会你们一声，也不至于闹到这般模样。”

为首之人自然不敢真让凌风澈道歉，拱手道不敢，凌风澈便接着道此人是新近聘请来协助调查高官子案的特捕，众人见此连忙躬身行礼，云未行一见这架势颇有种当了大官的感觉，既是兴奋又是窃喜，摆手强装镇定，叫声免礼，众人便恭敬地谢过起身。

凌风澈见相互都打好招呼了，便上前与那为首之人密语道：“子午，方才云特捕在尸体身上发现一种致幻药剂的残留，名唤赤焰红莲，此药难觅，来源必然隐秘，你且下去带兄弟们仔细查访，看看何处能买到这种药，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那名叫做子午的捕快当即领命，随即便领着众人离开。

一场闹剧结束，凌风澈脸上也和缓了一些，转身看了一眼云未行，关切问道：“没事？”

云未行有些乖巧的摇摇头道：“没事。”

看了一眼凌风澈的表情，随即又开始抱怨道：“不过你们这京畿司衙门倒是警惕得很，不光设了奇门遁甲，还布了天罗地网，怎么？难不成还担心有贼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进到这都是捕快的地方来偷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