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府凌风澈卧房，此时是夜深时分，常人酣睡沉眠之时。寂静庭院里，除了蝉鸣蛙叫再无声响。守夜的护院也昏然迷蒙，靠在廊柱边上打着香甜的瞌睡，即便有黑影从他们身边悄悄划过，都浑然不觉。

云未行跟着金一两一路过来，自然不会平静地让对方轻松得手，这一路上自然是各种招数齐发，相互之间都打算着不把对方阻拦住便誓不罢休。

好在云未行技高一筹，又借着天黑，用石子击中了金一两的穴道，让他的行动暂时停止了下来，不过以金一两的功力，这一下子也至多撑不过一刻钟，所以云未行只能速战速决。

他一路潜行摸到了凌风澈卧室的背面，正门自然是不可能进去的，所以他才绕到后面，大多数官宦人家的卧室多是里外套间，外间待客，里间睡觉。正门正对着外间卧房，不知道会放些什么古玩器皿，声响太多容易暴露，且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安排侍婢在外间守夜，直接进去岂非找死，所以做贼的大多不会选择从正门进去，而是更喜欢翻里间后侧的窗户。那里连接的大多是小姐少爷们卧室里面的简易恭房，地方狭小但胜在安全，不易被人察觉。

云未行趴在窗沿边上仔细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情况，确定恭房无人，这才掏出怀中铁丝钩子，自窗户缝隙中穿入，待勾住里面的插销后，轻轻一拨，只听见微微一声咯嗒，便是窗户已经打开了。

云未行轻轻地将窗户打开半扇，大约能够容得下一人进入便可，再次确认安全后，一个鹞子翻身便飞进了房间。

落地无声，云未行屏息辨了一下房内声息，转身轻轻地将后窗合上，以免风从外间进来惊到里面的人。随即，云未行便凭着极佳的眼力在房间缓缓行动。

四周望去，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四面墙南北给一扇窗，垂着围幔的梨花木床靠在西侧内墙，南面窗户下放置着一张书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一叠文书，还有一应文房四宝，都是些普通的货样，整张桌子看上去质朴干净，可见这位凌捕头平日里是个醉心公务，两袖清风的品性。

书桌旁放了个博物架，上面一样整整齐齐地放着各色书籍，云未行随手轻巧地翻了几本，基本上都是跟探案律法有关的，看得他眼晕。这样枯燥无趣的书，是怎么能看进去的？

撇撇嘴，感叹完，云未行轻轻将书合上，转身复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床一边的衣柜。轻轻打开柜门，果然如他所料，里面除了一套从五品武官的朝服以外，清一色皆是短打男装，不是灰黑便是蓝青，一半以上都已经穿得有些发白泛旧了。

云未行暗道，听闻这位凌捕头的母亲娘家曾是江南富商，老凌捕头祖上也是殷实之家，这凌府前后院落也不小，看上去不像是穷困潦倒的样子，可这凌风澈衣食住行也未免太过简朴了些吧。

心里虽然如此想着，云未行手上的动作反倒是轻了不少，好似是怕将这些衣物弄坏了一样小心谨慎。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拿到他的腰牌，而不是在这里腹诽人家的衣着品味。

正卖力翻找，云未行忽觉背后一阵寒风袭来，明明窗门紧锁，哪里会有风吹进来？

不好！

云未行极快地将头低下，一个滑步向右侧躲过，回身只见一柄青钢剑自他原来头顶的地方划过，来势汹汹，见他躲闪，化劈为削，眼看着就要划过他的喉咙。

云未行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便迅速运气向右侧窗户掠去，那人见他想要破窗而逃，迅速呼哨了一声，随即也举剑再次袭向云未行。

他方才站的位置在木床右侧，右窗就在书桌后面，想要从那里出去并非难事，眼看着就要得手逃脱，云未行忽听那人用口哨示警，忽觉大事不妙，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窗户自己应声打开！

数架弓弩架在窗台上蓄势待发，原来竟是等候多时了！云未行心中暗骂，转身便想从正门突破，结果同样的，房门打开来只见数十个捕快早就埋伏在外间，只等着他出来自投罗网，再看一眼外间房门外面，更是被长枪弓箭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等架势，云未行还是第一次碰上，倒也算是看得起他这个侠盗的名号！

一面在心里暗悔，早知道如此，刚才还不如直接走正门，说不定还能伺机脱身，现在成了瓮中之鳖，即使插翅也未必能飞出去了。

另一边身后之人的剑也稳稳地按在了他的颈间，云未行叹了一口气，自叹倒霉，开口道：“凌捕头设下如此大的场面来捉拿在下，也当真是看得起在下了，只是这么隆重的陷阱，倒不知在下究竟犯下了哪条律法，还要劳烦凌大捕头亲自抓人？”

“单凭你宵禁之后擅闯他人房舍一条，就足够判你发配宁州之罪了，难道云大侠不清楚吗？”

清冷男声自云未行身后传来，如同此刻架在他肩上的长剑一般寒气逼人，即使不回头，云未行都能想象的到这身后持剑的凌风澈是个什么样子的男子。

坊间流传着不少有关凌风澈的消息，但十有八九都是跟他天下第一捕头的身份挂钩的，什么灭门惨案，什么少年成材，唯独缺了对他形容身材的描述。

一则，凌风澈每每办案皆摒退一切闲杂人等，甚少有人看见过他办案时候的样子，而这凌捕头平日里除了办案以外就没了其它什么活动，寻常人自然不能轻易就见到他了。

这二则呢，便是江湖传言真假难辨，云未行即便听别人描述了也是只能半信半疑，根本不敢想象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人就在他身后，常言道声如其人，这凌大捕头的声音清冷似金石之声一般悦耳，听上去年纪不大，想来也是个跟自己一样年岁的少年。

他这般说，云未行一时语塞，十分尴尬道：“凌捕头所言极是，律法规定，私闯闺房确为重罪。”

“可在下并非有意闯入，而是无意之中，不小心走错了房间，罢了，而且你我皆是男子，这房间也不算是闺房啊！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凌捕头切不要给我安下个不实的罪名。”

说罢，云未行缓缓转过身来，抬起两指将脖子上的长剑向外推出了几分，一脸讨好的样子转向凌风澈。

面对面，云未行暗道好相貌，凌风澈声如其人，面容清冷出尘，一头墨色长发未及腰间，顺滑黑亮，好似上佳的绸缎。乌发雪颜，长眉入鬓，顿显英气，刀锋雕刻的棱角，给这张脸添加了几分男子气概，高挺鼻梁，殷红薄唇，一双桃花眼此刻正发出丝丝寒气，不怒自威。

此等长相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想象，这不像是个五大三粗的捕快，倒像是个追风射花的富家小公子，大抵是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凌风澈身量高挑，两人对立着，竟还比云未行高出半个头，一时让云未行心里很是不平衡。

他自诩长的还算英俊潇洒，浓眉大眼，鼻梁挺阔，身量也是高大匀称，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上一些，除了皮肤有些黑以外，也算是很受姑娘的欢迎了，如今站在这凌捕头面前，云未行却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如此想着，也不顾脖子上还架着一柄长剑，云未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凌风澈，恨不得扒开他身上的衣服，比比谁的身材更好。

凌风澈个性冷淡，平时便总是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苟言笑，自然也最是不喜一些油腔滑调的人。如今这云未行出言狡辩在前，又这般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更是犯了他的大忌。

心中反感，手上自然也不会留情，只见云未行刚刚将长剑挪开一寸，凌风澈冷着脸，用力又将剑刃往前送出，直接贴在云未行的脖子上，锋利的剑锋立时将云未行的脖子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来，没入他黑色夜行服的交领之中。

云未行这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双手不敢再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以示求饶，连声道：“万事好商量，在下既然已被凌捕头所擒，要杀要剐，自然是随您处置，只是这俗话说，砍头也得先念罪证，您总得将为什么要杀在下的理由告知，也好让在下死都死得明白不是。”

嘴上虽如是说，可云未行心里却并非如此想，这凌风澈派下如此大的阵仗守株待兔，显然早有预谋，抓他个现形却迟迟不将他押送大牢，显然是另有所图，倒不如先与之周璇一二，弄清楚他究竟要搞些什么名堂，要是谈条件，大不了先答应了，待到时机成熟，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想办法逃脱也不迟！

只是看着这眼前这位，摆明了是个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主儿，云未行一下子竟也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