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感上斯图大概只眯着了一小会，但其实张木兆抱着他至少走了有两个小时，从天黑走到天亮，才在大约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吃了不太能说英语的亏，张木兆最终还是只能蹲下来将斯图半放在地上唤醒才得以和前来关心他们的当地人进行沟通。

斯图的解释是说他们是乘船进到自然保护区的游客，因为船翻了所以一路从鸟类自然保护区的中心位置走了出来。

当地人问他们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或者借手机给他们联系旅游公司的人，斯图这才想到摸出身上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黑屏了。他表示不需要，请他们帮忙指路到小镇上的旅馆就行。随后在路人不解的目光下，张木兆照旧打横抱着斯图一路跟到一家外观看起来十分朴素的旅馆门前。

谢过那对一大早去保护区附近遛狗晨跑的夫妇，张木兆将斯图放下来，搀着他去前台登记住宿。

张木兆使了点方法让负责登记的老爷爷只记得找他们收了房费和押金，没有登记任何的身份信息就拿着钥匙再度抱着斯图上楼去了。

大概是因为旅馆只有四层楼的缘故，所以这里并没有加装电梯，但有一个很古老的那种利用滑轮进行操作的通道搬运行李。

斯图从一开始被张木兆公主抱还会觉得有点尴尬，到现在因为前胸其实一直痛着而坦然地被张木兆一路一直抱着也没什么多的感觉了。主要是张木兆看起来不仅一点也不累，还完全是一副对待病人的态度，让斯图什么想法都生不出来。

他只觉得又痛又累，但总还算是安心的。

直到走到门前，张木兆甚至不需要把斯图放下来，直接就这么拿着钥匙将房门打开了。

他小心地将斯图放在床上，然后开始烧热水，整理自己身上的物品，看看还有哪些是没有被水泡湿的或者是湿了但还能用的。刚刚的房费和押金都是斯图给的，那火蛇好歹是没有波及到他大衣的两边口袋，所以里面装着的从机场换来的现金都还在。

起码支撑他们几天的花用不成问题。

张木兆和斯图很默契地没有提来的事，毕竟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些，要紧的是这边要命且十分诡谲的局势和情况。

张木兆记得很清楚，自己从跳进泰晤士河里到顺着水流追踪斯图身上的锚点一直追到那条意义不明的支流中，这其间至少在水中待了不少于一个小时。但当他将外套脱下来，却发现里头的衣服就像完全没有被浸湿过一样干爽，而贴身放好的几张黄纸符竟然也都完好无损。

至此，张木兆基本上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条河确实有问题了。

或者说从他循着斯图的痕迹跳到水里开始，就已经进入到了一条并不属于凡世的河流中。这不奇怪，这种河神州也有，一般都是水系从某个秘境中发源或者是以某个秘境作为归处时会产生的现象。

也就是说，这附近一定有一处类似于神州秘境的西方秘境或者说西方的神秘场所。

所以才会有现世和非现世的河流重合这一现象产生。

那就不奇怪了，张木兆虽然就普通修者而言算得上天赋异禀，但也不是完全不会累不会饿不染凡俗尘烟不食五谷杂粮的，他在拥有这样大的运动量之后才能够保持现在的精力和体力，原本是违反常理的。

但如果他刚刚是在一条充满了灵气的河里待了个把小时，还在水面上打坐了许久，就像是手机充电一样，张木兆身体里所需要的灵气、能量只怕早就被充满了。

他飞快地想明白以后就想照顾斯图先躺下来，但斯图坚持要去浴室洗漱擦身，张木兆也只能依着他陪着他。

原本桃子哥其人，就是那种没什么主观能动性、不爱多想也不是很喜欢自己做抉择的，现在有斯图醒了指挥他使唤他自是求之不得，所以基本上指哪儿打哪儿，只要不是他办不到或者太不符合正常逻辑的事情，张木兆都乐于为斯图去做。

在浴室里又弄了个把小时，到了八点之后，街上就逐渐热闹起来了，起得早的人或晨跑或出门买咖啡以及早餐，也有人遛狗带狗去草地方便的。本地人大多是九点钟才开始上班，所以虽然能感觉到旅馆外面的街上有了人声犬吠，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吵闹。

这种逐渐车水马龙热闹起来的景象让两个人的心情慢慢地又都更放松了一点，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人间。

身上那种冰冷僵硬的感觉被热水冲散了一些，张木兆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方法，让斯图可以自在地冲热水而不怕弄湿伤处，只可惜他肩膀上伤得更厉害，左手连同左肩基本上都动不得，只能用右手艰难地搓了搓身体。

最后还是张木兆拿浴巾将斯图整个人裹住再度抱了出来。

等到终于陷在相当柔软舒适的床里，张木兆替他将被子盖到胸以下，问斯图饿不饿。

斯图还是困，但也确实饿，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顿是吃的什么东西而且时间也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以上了。

张木兆替他用枕头叠了个背靠出来，斯图就半躺着小憩，随后张木兆下楼去附近找吃的顺便买手机充电器。

他原本想找前台老爷爷借一个，用手机翻译给人家看了以后对方遗憾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这个，领着张木兆出门给指了个方向，大概意思是让他去那儿买。

小镇上没有像样的商业体，所以旅馆沿街的店铺应该就是这边比较繁华的商店街了，虽然这个旅馆确实外观很朴素连电梯都没有，但当地人也是立刻就推荐了这里，很可能这已经是镇上最好的旅馆了也说不定。

张木兆借助手机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和提前下载好的翻译软件成功地买到了充电器和早餐，一边为这边的电子配件价格感到心惊，一条线一个插头的价格是神州的三倍有余。

结果到了房间里，准备直接插上手机充电的时候斯图提醒他忘记买转接口了，张木兆才知道原来国内和国外的电压是不一样的……

不想再跑一趟，张木兆懒癌犯了，就用使了点小方法，用便利贴画了个看起来像回路的图样贴在充电插口上，随后拿起斯图已经黑屏的手机就这么直接充上了。

斯图其实没什么胃口，本身他现在也不喜欢吃这边的食物了，但又实在是饿，便只能就着加了糖的热红茶慢慢吃还算好吃的热狗。张木兆打包带回来的还有浇了枫糖的松饼、布丁和每餐一定会出现的酱黄豆，斯图自己好久以后才想起来这玩意儿原本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茄汁焗豆。

剩下就是被烤得偏干和偏硬的面包和炸到微焦的培根以及煎蛋。

他实在兴致缺缺，最后只把布丁吃了，其余的东西几乎全进了张木兆的肚子。只那几片面包因为实在太干，最后被当成干粮剩下了。

斯图说他外衣口袋里还有个从江城不远万里带来的糯米鸡，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张木兆略一思索，觉得他能够找到斯图说不定和这个东西还有点关系，让斯图继续带在身上，即便是长霉了也别扔。

斯图想想觉得恶心，没接这茬。

他穿在外面的毛衣和里面的秋衣都被烧烂了，现在身上还有皮肤黏连着的衣物纤维碎片没能取干净。张木兆看过之后说最好是等这些东西跟结的痂一起自然脱落比较好，否则现在撕下来跟撕皮没有区别，他们现在没有条件清创，只能暂时就这么着。

斯图的手机充上一些电以后一开机就全是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和从神州那边发来的好多微信消息，他低头考虑了很多，最终一条都没有回复。

他坐在床上看着正在给自己手机充电的张木兆，良久，终于启口道：“我还是想找过去看看，就那群想把我带走的人那里，她们是一群拥有很强力量的女巫，我从其中一个人口中听到了妈妈的名字。”

张木兆回望过来，静静地等待着斯图的下文。

斯图就靠在背后的枕头上，断断续续地叙述起了自己从下飞机开始所发生的所有事。包括罗伯特，巴兹尔，和罗伯特口中被伦敦神秘学事务局“保护”起来的姐姐卡米莉娅。

“我很担心她们，”他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白色的被子，“而我有种直觉，我觉得妈妈很可能就在那群女巫那里，她们那天见到我应该只是个偶尔，带我往这边来应该也只是临时起意，所以我要抓住这个机会。”这个她们对自己和张木兆一无所知毫无防备的机会。

“你现在中文说得真好”张木兆突然这么对斯图说着，等斯图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就放下手机走过来坐到床边，伸手轻轻地从斯图的前额抚过他的头顶直到后脑、脖子，在快要碰到肩膀之前小心地撤回了手。

斯图感觉到对方的手有明显的掌纹，是很宽厚也很暖热的，他甚至有些留恋那温度，但张木兆很快就收了回去，他凑近了看面前的男生，觉得已经不能用“男孩”这个词去形容斯图了。

他已经不知不觉又长大了许多。

不再是自己当初接到的那个小鸡仔了。

张木兆笑着说：“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所以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放胆去做吧！”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包裹在自己生命本源外层的保护壳正在一点点地松动、剥落，可能很快就会一层层消失，然后使里面的那团火焰开始逸散，最终全部熄灭。

但张木兆不是很在乎这些，他要保护斯图做好当下的事，没有什么比今天、比现在更重要的了，哪怕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