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灾往年也有过几回，但那时候她还不是该玩就玩，该吃就吃。
楚棠再怎么不明白朝政，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这回你也感觉出来了。”妹妹难得对这些事有些心思了，楚棣严肃的面色稍加缓解，“朝廷有人上书，说百姓流离失所，食不饱腹，卖儿鬻女，公主却整日游玩嬉戏，全然不管百姓死活。本来这事把言论压下去也就罢了，但不知为何，这番言论传到了民间，百姓原本就怨声载道，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愤恨不已，并州已经有好几个郡县传来消息，说是有人闹事造反，母皇已经派柴将军带兵过去镇压了。”
公主游玩嬉戏，乍一听说的是楚棠，但大楚可是有两位公主呢，虽说她母皇让宫人朝臣们只称楚棣为“二殿下”，刻意模糊她公主的身份，加重她“殿下”的身份，有心人当然知道皇帝这是要把二公主往什么地方培养，但是保不齐那些心藏祸胎的，想要使绊子的，会把舆论往什么方向引导。
这流言明显就针对的是楚棣，但放眼整个皇宫，有谁敢和二殿下叫板？再深想一想，似乎只有大殿下了，毕竟如今女皇有再立一位女帝的心思，而只有二殿下倒了，他才能当上皇帝。
但是楚棠猜测，她的皇兄应该是没有这个心的，他为人虽然迂腐，还是爱两位妹妹的。
上辈子在他去赈灾之前，他和她们都是一起在宫殿里做伴的，每次皇姐或者是她病了，他都会过来照顾她们。
而且在母皇眼皮子底下，他胆子也不会大到这个地步。
不是皇兄，那就一定是另有其人了。
不知是谁布的策，好歹毒的计谋，一来让皇兄和皇姐兄妹之间生了嫌隙，二来又能重创皇姐的名声，一石二鸟，果真害人。
楚顺听了这话，尚不太明白的样子，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钟离晚和当了几年皇帝的楚棠却是懂其中利害的，楚棠脸色一下就变了，钟离晚则垂下眼眸，不敢看几位殿下，以免惹祸上身。
楚棣说完这句话，脸色就很差，楚顺再怎么不明白，也知道皇姐心情不好，不能任性，于是也不叫着要玩耍了，乖乖垂头，带着人离开了，“皇姐，我回宫读书了。”
“去吧。”楚棣温柔道，“阿棠也回去吧，在宫殿里待一阵子，等这阵风过去了再来玩儿，到时候皇姐送你一匹上好的汗血马。”
楚棠看着姐姐眼眶下的青黑，摇头，“我想跟皇姐一起。”
楚棣惊讶地看着妹妹，看见她眼里坚定的眸光微微一愣，随即就欣慰地轻笑，“我们的阿棠长大了。”
楚棠眼眶热热的，用了一辈子才换来的一丁点成长，她宁愿不要。
上辈子一直是皇姐和母皇为她遮风挡雨，等她们都不在了，她又是败家又是受苦，这辈子，她一定要帮上皇姐的忙。
“可是阿棠现在还小，这些事还有皇兄皇姐和母皇呢。”楚棣走上前，摸摸妹妹的脑袋，看向一边的钟离晚，“钟离大人，劳烦将她带回宫殿吧。”
楚棠不想回去，“皇姐我……”
钟离晚在她身后小声道，“殿下，我们先回去吧，也许耽误二殿下休息了呢。”
耽误她皇姐休息是假的，耽误人家干活做事查流言的主使倒是真的。
上辈子楚棠和她认得十几年，一下就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了，气鼓鼓地回头看她一眼。
什么意思，嫌弃她是草包，没办法帮上忙，搞不好还会帮倒忙吗？
钟离晚赶紧低头认错，“微臣有罪。”
“算了。”楚棠哼了一声，其实她说的对，她就是个草包，还是不要给皇姐捣乱了。“那我回去了，皇姐。”
“乖，回去吧。”楚棣欣慰地看着小妹妹，向钟离晚颔首，“多谢钟离大人了。”
“二殿下言重。”
带着人回了自己的宫殿，还没进去呢，就看见楚顺坐在她宫殿侧里小花园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看见她，眼睛一亮，跳下秋千，几步跑过来，“皇姐。”
“你不是回去读书了吗？”
“一个人待在宫殿好无聊啊，皇姐你要出宫玩吗？”
楚棠皱皱眉，她本来是打算回来想一想有没有办法帮皇姐查出来那制造流言蜚语的主谋是谁的，但楚顺这么一说，她也的确想出宫去看看。
上辈子被囚禁了几年，待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她已经快忘了宫外是什么样了。
而且，她也想再看看，在母皇治理下的大楚，是如何繁荣昌盛的。
于是点头，“好，咱们出去。”
回头看钟离晚，“你也去。”
钟离晚惊讶抬头，“可是殿下……”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楚棠压根不管她说什么，让人拿了几件朴素的衣裳，带着人就出门了。
她是女皇最爱的小女儿，没人敢拦她，于是甩了随从，一行三人顺顺利利地就走出了宫城。
上辈子她和楚顺也经常一起出宫玩耍，但后来她当了皇帝后就没有机会了。因为她继位时，北方的契丹人联合突厥人一起向中原发兵，一连打下连州盛州幽州三个州，为了向他们乞和，朝廷提出和亲，和她关系最近的楚顺就成了牺牲品。
二十一岁去往荒凉的大漠和亲，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她。
“皇姐，宫外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楚棠想起前世的事，心里愧疚不已，看着楚顺的眼神越发柔和。
楚顺却一无所知，蹦蹦跳跳地在她旁边走着，不时对两边小摊摆的东西指指点点。
“皇姐，那是干什么的？”
楚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老人挑着担子，上面放了生锈的剪刀匕首之类，他面前排了不少人，手里都拿着一两样生锈的东西。
楚棠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是做磨刀生意的。”钟离晚沉默地跟在两位贵人身后，听见她们发问，小心回答。
楚顺诧异道，“把生锈的东西磨亮，未免太花时间了。”
钟离晚道，“对百姓来说，能换口饭吃，就是天大的事了，不会嫌弃花的时间长。”
楚棠闻言多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淡，没有说话。
钟离晚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低头。
“啊，原来如此。”楚顺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龃龉，恍然大悟，背着手又去看挑起的灯笼。
她左窜右窜像猴子一样，楚棠唯恐跟丢了她，连忙跟上。
钟离晚体弱，跟不上两个身强力壮的人，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第四次停下来休息后，再一次抬头时，就看不见两人的影子了。
完了，把两位殿下跟丢了。
钟离晚心里一惊，急走几步，坊市里的人多，将她挤得七零八落的，走到坊门中心，旁边牵着骆驼的胡人汉子一胳膊怼过来，直接将她拐得后退了好几步。
“嘶……”
“姑娘小心。”
即将摔倒时，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胳膊，钟离晚回头，看见一个身穿华贵绸缎的富贵英俊公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里人多，姑娘走路时，千万小心。”
“多谢公子。”钟离晚连忙抽回手，道谢后，继续低头急匆匆往前走。
“倒是有意思。”英俊公子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拍了拍手里的折扇。
和他同行的人也笑道，“出门竟然不戴幕篱，不知是哪家穷苦的姑娘，就算容貌出众，不守规矩也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若是当做一段风流佳事，自然另当别论。”
说完，几人同时大笑起来，方才帮了钟离晚的男子笑着抬起手，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铃兰的香味。
他饶有趣味地看向钟离晚离开的方向，“咱们有缘再见。”
方才的事只是个小插曲，钟离晚当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她继续在人群里穿行，急切地搜寻着两位殿下的影子。
日头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多，多走了一会儿后，钟离晚脸色苍白，看东西都是影影绰绰的，不知不觉走了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响，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发生了什么，小腿处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你走路没长眼啊！”驾马车的汉子身高八尺有余，络腮胡子，脾气爆得很，看见有个女子跟丢了魂似的直接往他驾的马车上撞，破口大骂道，“这么宽的路，你往哪里走不好，竟然往这里偏，你眼睛长房梁上了？”
钟离晚不想惹是生非，忍着疼道歉，车夫还要再骂，马车里一只手掀开帘子。“怎么了？”
车夫点头哈腰，“公子，有人冲撞了您的马车。”
“哼，什么人，也值得去骂，别耽误爷的时间。”
“是是是。”车夫连忙点头，驾车要绕过蹲在地上的钟离晚时，忽然一双手从旁边直接夺了他的缰绳。
车夫一愣，随即就转头骂人，“哪里来的小畜.生，竟然敢跟你爷爷横！”
“好大的胆子。”楚棠一双桃花眼里冒火，直直挡在马车前头，一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冷笑道。“撞了人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