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又不是瞎子，当然看见她晕过去了。”楚棠额角跳了几下，她以为钟离晚是听说了她被禁足的消息，故意养了这么久的伤，用来抗议报复她的呢，没想到她是真的弱啊，她们走了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虽说这天气是热了点，不至于就晕过去吧。

她跳下步辇，走到被一群宫人围着的钟离晚的身边，蹲下来看着晕过去的人。

“殿下，得把钟离大人放到阴凉的地方才行。”有懂几分医术的随行宫人小声建议，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大人可能是中暑了。”

仔细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人是真晕过去了，气息微弱，看着似乎就要没气了一样。

她从没想过钟离晚竟然这么弱，明明前世她一人独揽朝中政事，每天上朝都神采奕奕的，时不时还和朝中的老顽固唇枪舌剑对峙一个早上，实在看不出来她身体这么差。

楚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把她抱到步辇上吧。”

“那殿下您呢？”

“她在上面躺着，本宫当然只能走路了。”楚棠挥了下袖子，很是烦躁，她本来还打算再整一整钟离晚的呢，谁知道她这么弱，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钟离晚受伤刚好就晕过去了，这事传出去，到时候万一又有人跳出来说她欺负人，搞不好她还得被禁足，没办法，只能停了整她的心思，自己找补回来了。

钟离晚被小心抱到步辇上，喂了温水，宫人给她打着扇子，慢慢醒了过来。

看见自己所处地方，慌得连忙就要下来。

“别乱动，你要摔死吗？”

旁边的楚棠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钟离大人体弱，受不得日头晒，就好生坐着吧。”

“可这是殿下……”

楚棠不耐烦打断她，“再啰嗦就把你丢到护城河里。”

钟离晚立即噤声了，她相信以公主的暴躁程度，如果惹急了她，她是会这么做的。

没办法整人，再在外面逛也没什么意思，楚棠兴致缺缺地打道回宫，在阴凉的宫殿坐了好一会儿，钟离晚才缓了过来，面色渐渐恢复成平常的瓷白色。

楚棠懒洋洋卧在美人榻上，一边吃西域进贡的甜瓜，斜她一眼，漫不经心唤宫人道，“给钟离大人也拿一份瓜。”

“微臣不敢。”钟离晚连忙推辞，看她心情似乎还不错，犹豫着下跪道，“殿下，今日还没有学书。”

楚棠前世最讨厌读书，那些个之乎者也她看着头就疼，什么诗词韵脚她更是讨厌得很，她就爱玩，蟋蟀斗鸡六博双陆蹴鞠马球，只有她玩不到的，没有她不会玩的，登基以后，她更是喜欢带着身边捧着她的宫人大臣和后宫一起玩，游玩的宫殿建了几个，避暑避寒的行宫更是去了不知多少次。

她在行宫呆着的时间，比她上朝的时间还多。结果就因为她贪玩，皇位没了，人也没了。

晋授找的那群平民，对她辱骂对她拳打脚踢其实也是应该的，皇帝大兴土木，底下的官员层层盘剥，就算有清正的官员认真办事，恐怕也难以力挽狂澜，因为她宠的那些人，大都是些佞臣，只会阿谀奉承她，问她讨好处，对下面的人则是费力剥削。

她也是被下了狱，才知道自己手下那帮人的德行，强.抢民女，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无恶不作，民间起义不断，她母皇留给她的富庶的大楚，最后却有好些人吃不饱饭，生生饿死。

她的确是个昏君，所以那些百姓怎么打骂她，她也没有还手。

想起前世，楚棠揉了揉额边的穴道，有些烦闷，微微掀开眼皮扫了一眼钟离晚，“钟离大人，本宫想问你一个问题。”

自陛下将她调到揽月宫劝导公主读书，这还是头一次公主想问自己问题。钟离晚受宠若惊，忙垂首，“公主请问。”

“你说，是不是多读书，就能做好皇帝了？”

钟离晚一愣，她以为凭公主的性格，应该会问她些玩乐方面的问题，她还在苦恼自己没玩过那些要如何应对公主呢，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自己国事相关的问题。

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棠纳闷道，“怎么，很难回答吗？”

“殿下……”钟离晚小心翼翼抬头，“殿下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了？”

楚棠很不高兴，“本宫想问就问，还要挑日子的吗？”

钟离晚立即磕头谢罪，“微臣有错，请公主恕罪。”

楚棠烦心道，“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快说。”

“是……”钟离晚仔细揣度了片刻，方小心道，“书上多是圣贤之言，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和瑰宝，所谓读书明理，也是学习圣贤教给我们的道理方法，让人少走弯路。但一味读书，恐怕也只会走入死路，毕竟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照搬照抄，不会有丝毫效果。”

说话间给她说了战国赵括纸上谈兵的典故，又说了些“纸上得来终觉浅”的前人诗句，楚棠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劲，她就是问钟离晚一个普通的问题，怎么她能给自己说这么多？

“停。”眼看着她侃侃而谈没有停下的趋势，楚棠连忙叫停。

钟离晚立即闭嘴，低头近乎趴在地上，“微臣也只是说微臣的见解，微臣见识浅薄，请公主恕罪。”

楚棠站了起来，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原本有些迷惑不解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抱着一些书本如获至宝的兄长。

皇兄据说是母皇的第一个孩子，但是母皇生完他以后没多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听说从那以后，母皇就性情大变，不爱风花雪月，一心研究夺位事宜，没功夫照顾皇兄，他自己一路磕磕绊绊长到七岁多时，母皇成功登基，他正是要启蒙的时候，母皇就为他选了本朝有名的大儒教导。

没成想那些大儒是熟读圣贤书，却极力反对她母皇做皇帝，母皇手段高明惩罚厉害，他们也怕死，不敢在母皇面前说什么，就在教导皇兄时，跟他说什么牝鸡司晨，天地阴阳的荒谬道理。

母皇忙着稳定朝纲，那时她又刚刚出生，没功夫管皇兄，等到要去管的时候，才发现那群老头子已经把皇兄教成了只会指着书本说大道理的腐儒。

皇帝只会读书是不行的，还得有心计，还得躬行。

母皇虽还在壮年，太子之争在朝中却早有波澜，她母皇的三个孩子里，皇兄是男子，天生就有优势，皇姐品行优秀，也有支持者，二人分庭抗礼，支持大殿下和二殿下的人暗地里早就自己站好了阵营。

母皇却最厌结党营私，虽然不会对女儿和儿子怎么样，对那些站队的大臣，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有好几个公开站队的，都被抄家流放了。

她顿时就明白钟离晚一反常态紧张的缘故了。

她恐怕以为自己问她这个问题，是问她站哪边了。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想这么多，可以说不愧是她啊。

楚棠眼眸透出冷意，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钟离大人是在跟本宫说，不要学本宫皇兄的样子？”

钟离晚下意识要低头，然而下巴被捏住，她也不敢猝然从公主手里挣脱，只能垂下眼睛，避开楚棠侵.略的目光。“微臣只是回答殿下的问题，不关大殿下的事。”

“哼。”楚棠根本不信她，她是多鬼的一个人啊，有几百个心眼，前面还在跟她表忠心说愿意替陛下肝脑涂地以身殉国，后脚就带人逼宫了。

“钟离大人是会明哲保身的。”碰到她都觉得浑身被刀扎了一样难受的很，楚棠立即松开她，唤人打了热水过来，皱眉仔细洗了刚才碰她的手。

钟离晚被她动作带的踉跄一下，刚刚重新跪好，就看见楚棠的动作。

看得出来，公主是真的讨厌她。

钟离晚眸光晃了晃，重新低头，保持着认错的姿势。

楚棠洗完手，等宫人给她擦拭的功夫，心里又焦又痛。

上辈子是因为她的兄长和皇姐都惨遭不测，所以让她这个一心玩乐的人做了皇帝，所以，要想避免上辈子的悲惨结局，只要让皇姐和皇兄好好的就行了。

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个读书的料，识几个字就算了，倒是可以考虑多学些防身术，多寻一些忠心的侍卫，那样就算遇到逼宫，也能自保。

想清楚了，楚棠也不想再问读书的事了，烦躁说，“本宫今日不想读书，陪本宫去嬉芳苑玩玩吧。”

“喏。”

嬉芳苑是她外祖父在世时建的，里面设有马场和猎场，可以打马球，也可以蹴鞠，最重要的是里面有可以练剑术和箭术的地方，还有不少武艺高强的禁军可做指点，前世楚棠最爱在这里玩耍，不过只在打马球的地方流连就是了。

领着一队宫人和钟离晚过去时，却正好碰上穿着劲装的楚顺垂头丧气地带着一队宫人回来。

她叫住了楚顺，“怎么了？”

“皇姐。”楚顺抬头看见是她，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奔过来就拽着她的手左右摇晃，“皇姐，我想玩蹴鞠。”

楚棠指着她身后，“马球场不就在那里吗，想玩过去就是了。”

楚顺瘪了下嘴，“可是二皇姐不让我玩。”

“为什么？皇姐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啊。”

她说完这句话，就见她皇姐穿戴着朝服，从马球场旁边绕出，严肃地向她们这边走过来，“这段时间，不仅楚顺不能贪玩，你也不能。”

楚棠奇怪道，“为什么啊，母皇都没管过我。”

“因为并州大水，淹死了快三万百姓。”楚棣叹了一声，“母皇如今忙着派人治水，哪有心思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