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猩红鲜血，邪神从属沥青般的□□，还有那头九头蛇身上伤口流出的颜色斑驳混杂像是抽象画一般的兽血。

爆炸时的震颤轰鸣，某种邪恶窥伺的絮碎低语，以及数不清的各种音色交杂的战斗伴奏狂想曲。

战场的走向一直都很明显，在那颗辰星刚刚升起之时，就已经被黑暗拖入深渊沦为这场乐章中的一项伴奏。于是齐光年放弃了自己的能力，转而以使徒的真实形态降临人间。

也代表着，无论是胜是负，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了回头路。

但，可能齐光年并不在乎。

或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思考着这个问题的能力。

神发展信徒的意义在于信仰和馈赠，但邪神的交易天平上从来没有对等。

齐光年现在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人类的一员，他的畸变已经完成，彻底沦为了某种带着邪恶气息的不明生物。但他还是幸运的，起码他还有着部分思维能力，而那些五都侯的普通成员，都变成了无意识的傀儡，在九头蛇的杀戮下化作碎粉。

但顾疏狂的情况，也没有多好。

这头九头蛇是他的能力映射之一。即便他将这部分能力分离出了体外，但这场战斗还是让他的身体有些难以承受。

齐光年的实力已经强行提升到了超凡阶位。

在邪神的眷顾之下，他的战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很显然，那位“黑暗之主”并不在乎自己信徒的生死，祂只是为了将他们三个逼到最极限的地步。

安长忆与裴霜语的战局中却有一种异样的平和。虽然二者能力不断交错绞杀，但二人却像是端坐棋盘两端的弈者，任凭棋局上落子生杀，执棋人自端坐鱼台巍然不动。

这也很正常，毕竟二人都不是近身对砍的能力类型。

但这也很不正常，因为二人都想不明白一件事，对方为什么这么淡定。

星盘之上周流晦明交错，一星起一星落如黑白定错，奕者自掌生杀予夺。安长忆望向裴霜语，“你在等什么？”

裴霜语隔着漫漫银河回望，“很巧，我也不知道你在等什么。”

“神的恩泽会让你领悟你以往的愚昧。”安长忆的神色很是虔诚，“看在你的研究为我们带来贡献的份上，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裴霜语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有预知能力吗。”

“没有。”安长忆补充到，“神的指引之下，无需自行试探未来。”

“你听过一句老话吗？”

“什么？”

“靠山山倒，靠屋屋蹋。”裴霜语露出一个冷笑，“你的神，到底有多可靠呢？”

黑暗之主索墨恩德。

这种东西甚至没有进入原初世界的资格，但在这里，祂确实可以被称为神灵。

空间能力不是白鹤羽的长项，她并不清楚世界壁垒的具体机制，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偷渡到这里的。

但她知道，斩草，要除根。

冰霜雪狱在她身边肆意蔓延，北风的呼啸盖过了邪恶的低语，空间甚至都被寒冰冻结，让一条不知从哪伸出来的触手直接变成了冰雕。

白鹤羽嫌恶地碾碎了那根触手。

令人意志混乱的低语在她耳边不断低吟，但似乎没起到任何效果。

是确实没有起到效果。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是无法承受太强的能量，但她的精神意识又不是被削弱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对她的精神产生影响。

索墨恩德似乎也意识到了白鹤羽的精神有些过分强悍，于是放弃了精神层面的攻击，转而是纯正而厚重的黑暗能量如潮水般压下。

白鹤羽觉着这玩意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两招都直接撞到她的锋芒上。

她说自己的倾向是暗黑，可从来没骗人。

于是，白鹤羽直接纯粹的能量对轰碾了回去。

索墨恩德两次受挫后下意识收缩了自己的攻势，转而变成小心翼翼地试探。

白鹤羽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场面。

对付这种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能量对轰一力破万法，她之前不用任何招式的原因就是，害怕给它学习的机会。

毕竟，它有个神灵的名头。

即便有神灵的名头，白鹤羽也依旧用“它”来形容。

而且，是“黑暗之主”这种“概念神”。

在绝大多数状况下，概念神的能力都大于“权能神”。

因为有一种理论上的说法，概念神可以做到理论概念上的一切。

非常具有理论性但没有多少可行性的说法。

但，没有人能彻底否认这种可能性。

这个“黑暗之主”现如今还显得比较脆弱，白鹤羽猜测它还是个新生的没有经验的初级神灵，为数不多的战斗方式是纯粹的能量碾压和邪恶生物的精神影响。

但它还没有过于愚蠢，在难得受挫之后立刻转变成了防守态势。

单纯的能量对轰，白鹤羽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她需要先考虑自己这具身体会不会先对面一步崩溃。

黑暗在不知不觉中蒙蔽了白鹤羽的双眼。

更坏的消息出现了。

这里没有原初世界的神职，而对面的“黑暗之主”又确确实实有□□头，她没有办法规避这些权能的影响。

灾祸、巫咒、死戮、毁灭等一切与暗黑有关的能力，只要它想，它就可以尽情使用。

神权之力。

只盼它没有那么聪明。

瘟疫腐化着她的身体，巫蛊侵蚀着她的意识，毁灭之力拉扯挤压着她试图将她抹除，灾祸在她的一举一动中诞生给她带来不幸。

白鹤羽没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回击，因为那样除了喂招让它更快进步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白鹤羽选择用它没有掌握的东西。

这份寒意。

寒意还在加剧。

雪越下越厚，最终垒成极地尘封了千年万年的不化寒冰，冰原雪山之中，有龙啸声震天涌起，一条冰霜巨龙破开冰层怒吼着朝前方冲去。被巨龙掀起的冰雪之下，有无数还带着冰裹的白骨站起，亡灵大军握着手中从未放下的武器，朝着前方坚定地进军。

长夜，覆雪，然后，带来死寂。

索墨恩德很快模拟出了白鹤羽的能力，它用“灾祸”下的“战争”释放出兵戈与纷争与亡灵大军对冲，“冰灾”与“雪崩”也在对抗白鹤羽的冰雪领域。它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模拟学习状态，把白鹤羽的招数全都复制，吸纳为自己的养料。

白鹤羽看得出来，它已经不集中于战斗，反而是集中于学习。换而言之，它认为她的威胁仅此而已。

但白鹤羽觉得，它肯定不知道人类的一种说法。

召唤师，都是脆皮。

在冰雪的尽头，有一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头颅和它周围舞动的无数触手。

此刻，这只大章鱼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那条冰霜巨龙上。

复制，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尤其是，复制得这么彻底。

为什么索墨恩德现在不怎么注意白鹤羽，因为她现在的状况应该是“虚弱”的，这很合理，她的能力大部分外放成实体，那么她本身现在一定是虚弱的。

索墨恩德觉得她是虚弱的。

所以，复制了她的召唤能力的索墨恩德现在也是虚弱的。

让你抄答案，没让你连错题也抄啊。

冰雪的尽头，飘飘悠悠落下一片雪。

一片普普通通的雪花，如果有人有闲情逸致，还可以赏观一下这片雪花是不是六出。

索墨恩德也没有注意到这片雪。

但这片轻飘飘的雪，砸穿了索墨恩德的头。

轰！

一瞬间，白鹤羽所有能动用的能量全部爆发，她的身体都在能量的冲击之下变得模糊破碎，她的精神领域也已经全面展开并像一张网一样收缩，像是捏碎一颗核桃一样捏住了索墨恩德的意识体。

在那一瞬间，索墨恩德的身体和意识体同时破碎。

邪神的尖啸传递开撕裂空间的音浪，在这一刻，本来安坐奕台的安长忆身体瞬间畸化，丧失理智的他在裴霜语的星图下已成困兽；已经变成黑暗生物的齐光年急剧疯狂躁动，又在奏鸣的狂想曲中被顾疏狂彻底撕碎。

砰！

索墨恩德的身体彻底泯灭。

索墨恩德的意识体彻底泯灭。

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白鹤羽的肢体，这具身体在她狂暴的能量传输下已经不堪重负，只给她留下部分残肢和依旧清醒的意识。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十分清晰，焦急的步伐很快就来到了白鹤羽的身边。

是唐洛宁。

虽然她眼睛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单看脸上的状况，她也没有比白鹤羽好到哪去。

唐洛宁的脸上是不知所措的惊慌，她看着被鲜血浸染的白鹤羽，似乎想伸出手却找不到可以让她搀扶的部位。最终她只是握住了白鹤羽的手，她的话被泪水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声。

白鹤羽反倒是对着唐洛宁笑了笑，“你怕什么，这具身体没救了而已。我又不会死。”

唐洛宁轻声说，“但白鹤羽会死。”

这个世界的白鹤羽会死。

她对白鹤羽的身份有多种猜测，但她没法得出最终答案。她猜测，或许白鹤羽只是不同世界中间的旅人，在不同的世界用着不同的名字遇见不同的人。而她，唐洛宁，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住客，她停留在这里，见过走过的行人，然后，就没有了交集。

白鹤羽笑她，“你之前怎么没有对我这么不舍？”

“大概是因为舍命相救是一种感染力特别强的情节吧。”唐洛宁擦了擦眼泪，不太忍心看白鹤羽现在的模样，于是她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办，要我送你一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