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逸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烛火幽暗灯影幢幢，如同他心中滋生的恐惧，无法抑制，肆意生长。

虽然他们共同名为五都侯，但，这“五都”的地位，可绝不是平等的。

五都侯的建立者是天都镇信，而除了天都镇信与天都重华，其他三位天都侯，后面挂着的那个人名，都更换过。

毕竟，能力不是唯一的。可以替代他们的人，有很多。

而天都重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过。他们甚至怀疑，天都重华是不是已经被……而又找不到下一个替代者？

五都侯，是天都镇信的一言堂。

天都镇信看着身前幻象中，金上鹤死前的场景，像是在看一部电影。

良久，电影落幕，他冷笑一声，对其中的情节做出评价。

“真是废物啊。”

罗锦逸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唐洛宁做了一个梦。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困扰后，她难得做了一个没有恐怖情节的梦。

她梦见一个冬夜，她在窗边看雪，雾气轻轻拢上窗面，结成霜漫开满目皆白。

突然间，有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走过去开门，便看见一清冷美貌女子对她轻声说，“吃夜宵了。”

唐洛宁醒了。

梦醒的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自己昏迷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梦不吓人，但社死。

梦醒了，她又躺在熟悉的病床上，旁边又是特调局的治愈能力者满雨旋。

虽然金上鹤被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击杀当场，但，他还是成功让特调局大部分人员住进了特护病房，并给满雨旋造成了极大的工作压力，毕竟有些能力影响下的症状不是医学能够解决的。

以及，申洲市的人员财产损失。

唐洛宁这次又在病床上睡了两天，而这两天里，郁亭秋一直奔走在申洲市各处去净化金上鹤留下的灾祸之力，累得几近虚脱。

然后，忙完手头的工作，她又得来到唐洛宁的病房。

倒不是为了探望唐洛宁，而是……

那位陌生女人，也在这里。

女子摆明了一副等人的架势，没等郁亭秋询问，就先进行了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十二天阙’的白鹤羽。”

郁亭秋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半天，她想了很久，确信自己看过的资料中没有任何关于“十二天阙”这个组织的情报，她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啊，不好意思。”白鹤羽露出一个完全看不出她在不好意思的笑容，“没听过，可能是因为，名字是我刚编的。”

两个都是。

白鹤羽非常坦诚，坦诚到郁亭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不过没关系，白鹤羽虽然气质高冷，但她实际上非常健谈。“你们知道，‘世界的融合’吗？”

世界的融合。

这是一位预知能力者用生命为世界留下的预言。

每一名能力者都知道这个预言。

白鹤羽依旧温婉而柔美地笑着，但她口中的话语，足够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不寒而栗。

她说，与神灵世界的融合，开始了。

室内，一阵沉默。

郁亭秋依旧冷静而自持，“你的证据是什么。”

“我拿不出证据，但，你们很快就会看到证据了。”

已知，金上鹤的阶位是七阶左右。

已知，罗锦逸的阶位与金上鹤相近，但当白鹤羽出手之时，金上鹤被当场格杀，罗锦逸不战而逃。

那么，白鹤羽的阶位呢。

阶位越高，就越能接近超凡能力源头的真相吗？

病床上的唐洛宁默默举手发言，“那个……这种东西，没有什么人员限制的吗？”

就像特调局的图书馆一样，有些东西，是她这种低阶能力者不能听的？

白鹤羽看向她，笑容里夹了些不明的意味，“我说的东西不会。”

有恃无恐？郁亭秋问了一嘴，“冒昧问一下，阁下的能力倾向是？”

“暗黑。”

那你在不会些什么？

白鹤羽和郁亭秋拉扯了半天，两个人的话语里各带机锋，话里话外各种弯弯绕绕，绕得唐洛宁脑袋发昏。等她迷迷糊糊好像是睡了一会后，她发现，屋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满雨旋都走了。

而白鹤羽却还在。

白鹤羽坐在她的床边，胳膊撑在床头柜上，手捧着脸露出清晰的下颌线，轻声细语对她说。

“想吃夜宵吗？”

唐洛宁觉得这天根本聊不下去。

唐洛宁最终还是吃上了夜宵。

来自特调局的食堂。

似乎是因为她是个病号，所以食物类别尽量朝着清淡养生的方向努力，清粥汤面牛奶豆浆煮鸡蛋。但按这分量来看，唐洛宁觉着自己还能留下一份准备明早用微波炉热一下当早餐。

但，餐具只有一份。

这很合理，毕竟没人能想象得到，白鹤羽赖在这没走。

“我没地方去鸭。”白鹤羽一脸的无辜，“我在申洲又没有地方住。”

唐洛宁表示不能理解，“以你这种身份，去找特调局给你报销个住宿费住酒店不难吧？”

白鹤羽理直气壮：“我没有身份证怎么住酒店？”

唐洛宁：“……特调局好像有个别墅区？”

白鹤羽：“这个点特调局都下班了，没人理我的。”

唐洛宁沉默。

“你不会，今晚就打算住这吧？”

就住这间医院病房？

白鹤羽海豹鼓掌，“恭喜你，猜对了呢。”

唐洛宁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白鹤羽，一款因实力强大而没挨过打的自来熟烦人精，除了声音哪都不柔美，除了长相哪都不高冷。

唐洛宁有着大部分当代青年的通俗习惯，吃饭的时候需要看点视频下饭。于是唐洛宁打开了手机，准备找找今日份电子榨菜。

旁边，一颗脑袋凑了过来。

唐洛宁再度沉默。

“你没有自己的手机吗？”

白鹤羽点头称是，“确实没有呢。”

“……买手机总不需要身份证吧？”

白鹤羽一脸无辜，“但是我也没有钱鸭。”

唐洛宁扶额叹气。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某些人实力和颜值，但没有给她智商。

谁能想到，她面前这个穿着风衣挤在病床上吃着她的夜宵看着她的手机的漂亮女人，是个疑似九阶甚至超凡阶的能力者。

唐洛宁怀疑当初澹清给她介绍的东西不够详细，可能能力者变强是需要以智商为代价的。

吃完了东西，看了一集剧，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白鹤羽很自觉地从她床上下去，去了另一张床。

但，那一张，其实不能□□。

这是单间病房，只有她这一张大床，至于另一张，是为陪护人员准备的小床。

折叠的，一个翻身就能滚下去的，睡上去保证不会睡得很熟以便在病人需要的时候能及时清醒的，根本不是为了睡觉设计的小床。

盖在她身上的女式风衣，即便蜷缩起来也盖不全身子。夜晚的微光下，白鹤羽的身形看起来竟有些瘦弱。

唐洛宁看得有点于心不忍，“要不……你上来睡吧？”

“好呀！”白鹤羽飞快起身，直接躺倒她的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唐洛宁：“我不是让你……算了。”

反正说了也不会听的。

唐洛宁觉得很心累。

白鹤羽裹紧被子在她身边躺好，只露出一个脑袋，发丝被她折腾得有些乱，蓬松着毛茸茸的，看起来竟然有些乖巧。

唐洛宁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候。

那个晚上，她和室友在寝室一起偷偷用手机看恐怖片。熄灯了，桌上摆着台灯和散乱的习题册，几个人在桌前围成一团，门外查寝的教导主任没看到她们正中央的那部手机，只看见她们在台灯下激烈讨论，不仅感慨道，这个寝室的学生竟然这么好学。

看完了恐怖片，关上电量不多的台灯。她的室友有些后反劲般的害怕，于是邀请她睡一张床。

那是她第一次和女生一同入眠，室友头朝内，她头朝外，那一夜她的睡姿格外的好，标准的向外侧睡，一夜没翻过身。

其实跟平常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白鹤羽显然不是个睡姿良好的优秀室友，但还好，白鹤羽没自来熟到脱衣服的地步，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眠，睡姿不雅也可以接受。借着白鹤羽折腾来折腾去的劲，唐洛宁悄悄把腿伸直比较了一下。

你瘦弱个锤子。

唐洛宁一米七的身高已经算是很高了，属于是基本上可以告别高跟鞋的地步。而白鹤羽，比她还高一点，看样子将近一米七五。

说实在的，但凡跟白鹤羽相处十分钟，都没法想象白鹤羽的外貌形象居然是一米七五的冰山御姐。

正当唐洛宁在心里暗自吐槽白鹤羽的时候，白鹤羽突然转过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亮亮的，像夜空中的星辰，“你怎么还不睡觉？”

不是，我为什么不睡觉你心里没有点数吗。唐洛宁咽下一口气，保持平静的心态，安详地对白鹤羽说，“我还不困。”

白鹤羽眨眨眼睛，“嗯……那你不困的话，要不，床让给我？”

白鹤羽，你这样说话真的不会被人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