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萦绕，古寺寂静无声。

红楠木门打开再合上，路非凡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僧人。

“路小姐......”

“连称呼都能露馅，我还能指望你们办事？”路非凡面目凛冽，嗓音又冷又厉，“去换两个新人过来，伪装能力要还是你们这种水平，别说是钱......”

话没说尽，女人寒眸如有实质，穿着僧服的二人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天光大亮，秦雨欣在晨钟里醒来，望着四周的陌生环境，她反应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下来，就在这时，木门打开，路非凡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

“姐姐，你一晚上没睡吗？”秦雨欣凑上前，目露担忧。

“睡了。”路非凡将水盆放到架子上，将毛巾泡水后拧干，捧起一旁女孩的脸，轻而细致给她擦脸，“就比你先起床几分钟而已。”

“真的吗？”秦雨欣将信将疑。

路非凡轻笑了下，放下毛巾，俯身亲了亲她鼻尖：“真的，你要不信，今天记得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看看我有没有犯困。”

秦雨欣小脸一红：“我才不，不这样呢。”

脸皮还是这么薄，路非凡摸了摸她小脑袋：“准备一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山间露水重，晨起温度很低，秦雨欣出门前又被强行披了件外套，她小小反抗了一下，结果自是没成功。

在外吃了点斋饭，路非凡牵着她走向一座锁桥，红色丝带迎风飘扬，刻了名字的金锁叮叮作响，清脆的声音在空谷里回响。

“姐姐，这里可以挂同心锁诶，可是我们都没有准备，这里怎么也没卖呀？”

话音刚落，一对同心锁出现在眼前，秦雨欣两眼一亮：“姐姐！你早就准备好了呀！什么时候准备的？”

路非凡轻轻弯唇，她没解释，牵着秦雨欣的手走到桥上，找了个位置，将两把锁紧紧扣在一起。

“姐姐，钥匙要放谁保管？”

“保管？”路非凡蹙眉，“你还想着打开的一天？”

“不是不是，就是这钥匙，我们总不能扔了吧？”

“笨蛋，不扔你还打算留着过年？”说着，路非凡抬手，直接将钥匙抛向桥底，桥底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钥匙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挂完同心锁，她们走向桥的另一端，与来时的路一样，附近人烟稀少，零零散散有几个人经过，安静极了。

“姐姐，不是说这寺庙是X市特别有名的地方吗？”秦雨欣左右张望，“这看起来也没多少人......”

“施主。”

身后忽然响起僧人的声音，秦雨欣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背后说寺庙坏话被听见了，她涨红了脸，人躲在路非凡身后，脑袋都不敢探出来。

“抱歉吓到施主了。”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一颔首，“贫僧只是见与施主有缘，想与施主攀谈一番，还请施主勿怪。”

“不怪不怪。”看来是没听见自己说的坏话，秦雨欣松了口气，“你想同我说什么呀？”

僧人面目慈祥：“两位施主可否移驾寺院偏殿？”

秦雨欣仰头看向路非凡，见她点了下头，这才同僧人道：“可以的。”

僧人点了下头，率先在前边带路，秦雨欣抓着路非凡胳膊，小小声道：“姐姐，他叫我施主诶，跟昨晚那两个人称呼不一样呢。”

“嗯，不一样。”路非凡微微眯眼，“这个看起来正规多了，昨晚可能是两个刚剃度不久的。”

秦雨欣信了，她点点头：“嗯，姐姐说得对。”

偏殿比主路显得更安静了，要不是有人陪着，秦雨欣还真不敢一个人跟着过来。

“二位施主稍坐片刻，我去请方丈过来。”

话音刚落，路非凡猛然站起来，秦雨欣刚刚坐稳，身旁人一动，她一惊，下意识攥住对方衣袖：“姐姐，你干嘛呀？”

僧人面目不惊，朝二人张弛有度地点完头，转身往屋内布帘后走去，前后不过一分钟，一位年迈的老僧人微佝着背，在先前那个僧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秦雨欣，是叫秦雨欣吧？”老僧人笑着，脸上的褶皱尽显岁月痕迹，“一切都是机缘啊，老僧还以为在这荒废的庙宇中，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故人了。”

荒废的庙宇？

秦雨欣悄悄瞥了眼路非凡，用气音道：“姐姐，你做错攻略啦，这里不是真正的菩提寺。”

路非凡下颚绷紧，一脸戒备地盯着眼前苍老的僧人。

老僧人仿佛没看到她的戒备，眸光温和：“这里自然不是菩提寺，真正的菩提寺在山顶，大概还要再走一个半钟头，如若二位想去那里，一会儿老僧让人带二位从后山过去，会近一些。”

秦雨欣红着脸：“谢，谢谢。”她说这么小声，也能被听见，方丈老人家耳力真好。

“对了，您刚刚说的故人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认识吗？”

“秦施主不识得老僧，老僧却是识得秦施主。”方丈娓娓道，“老僧与秦家算是有些渊源，秦家公子小时候生病，正遇老僧在外化缘，当时见秦家夫妇心善，便为其孩子卜了一卦......”

“我们走。”路非凡握住秦雨欣的手。

“姐姐……”

老僧人不慌不忙道：“其实，即便有秦施主在，秦家小公子也活不过三十岁的。”倒是有几分不记得当初为何要撒谎了。

秦雨欣心脏骤停，猛回头：“你说什么？”

路非凡抬腿踹翻木椅，暴戾道：“你信不信再多说一个字，我一把火将你的庙烧了！”

在场的人无疑被这声响动震到了，老僧人正要开口，秦雨欣已先一步急喊道：“姐姐！你冷静点，我，我害怕……沐元哥哥他……怎么办，他真的会，会死吗？”

说到最后，秦雨欣的嗓音染上哭腔，路非凡瞬间慌了。

“这位施主，何必动怒。”老僧人无声叹了口气，“一切皆是缘定，偶然的意外也仅仅只是意外，最终的结果，不会因为意外而有所偏颇，切莫将果看得太重，否则……伤身伤魂，不得善终啊。”

路非凡：“你个糟老头……”

“姐姐！”

“我不说，你别哭。”路非凡深吸口气。

“你们走吧。”老僧人忽觉疲惫，他示意一旁的小僧人送客，“今日所说之言，已是临终所言，往后，还望二位施主勿要再行此处，更不要将与佛门无缘之人带于此处，毁佛门清誉。”

意有所指的话，在场的除了秦雨欣不明所以，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路非凡冷冷瞥向老僧人，将秦沐元的生死与秦雨欣剥离开，这是她此行的目的没错，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倘若秦雨欣知道秦沐元一定会死，她还怎么心甘情愿毫无负担地跟她在一起！

她不知道这老头是如何知晓她的计划，但破坏她的计划又打断她的后路，此人，着实可恨！

尤其那句“最终的结果不会因为意外而有所偏颇”，仿佛也在暗示书里秦雨欣郁郁而终的结局，要她如何能不暴怒，若非秦雨欣在场阻拦，路非凡动起手脚来也未可知。

“方丈，我代姐姐向您道歉，她就是性子急，没有其他意思的。”秦雨欣不停朝老人鞠躬，“求求您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下沐元哥哥，求求您救救沐元哥哥吧，求求您了……”

老僧人垂眸，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再理会。

路非凡拉着秦雨欣胳膊，脸色难看，这小丫头当着她的面，为别人低声下气，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偏偏还无可奈何。

“二位施主，请回吧。”伫立一旁的僧人开始赶人了。

“我不走，姐姐，你帮我一起求求他，求求他帮帮忙，救救沐元哥哥，他那么厉害，他一定有办法的。”秦雨欣扯着路非凡衣袖，像揪着救命稻草。

路非凡瞧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隐下怒气，秦家的养育之恩她弃不掉，秦沐元的生死从她被领养的那一刻起便始终捆绑着她，此时无论说什么，只要秦沐元无法平安，她都会将过错压在自己身上。

“我来想办法。”路非凡擦掉她脸上泪痕，“我跟你保证，秦沐元，不会死。”

“可，可是他说……”

“我跟这个老头，你更相信谁？”

路非凡眼神坚定不容置疑，秦雨欣不安的心跳一点点稳下来，她抽噎道：“我相信姐姐。”

“嗯，所以你乖乖的，别多想，别难过，其他事情都交给我。”路非凡低声安抚完秦雨欣，抬眸扫过对面两个和尚，不发一语，牵着女孩的手，转身离开。

“方丈，方才那人这般无礼……”

“无碍。”老僧人淡淡摆手，蓦地，他捂着嘴巴剧烈咳嗽起来，手心一片血红。

“方丈！”身旁的人惊呼。

“不必惊慌。”老僧人很坦然，他等这一天，等的足够久了，这个世界，从她走的那一刻，他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可终究有几分不甘心，便也执着着，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破解，奈何，机缘即便到了，仍无解。

既然如此，那便顺其自然吧。

“要死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去死呢。”离开的人去而复返，路非凡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老僧人手心上，身边没有秦雨欣跟着，女人周身气息冷厉弥漫，她一步步走近，“死前还要显摆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是怕自己黄泉路上太孤单，非得逼着有人陪你一起走是吗？”

“放肆！这位施主请你慎言！”年轻僧人是真的怒了。

路非凡一脚踹飞凳子，怒目：“我他妈还就放肆了！告诉你，我路非凡就没有不打老人的规矩，即便是个要入土的老头，惹了我，我照打不误！你们最好祷告秦雨欣不会因为今天的话有任何不测，否则，就算老头你入土了，我也要挖了你坟，碎了你的骨！”

僧人震惊瞪大眼睛：“你，你，无礼至极！你知不知道我们方丈的身份，有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他愿意见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你竟敢……”

“福气？”路非凡冷笑两声，“擅长占卜？知晓命运？那我倒想问问，你能看出，我是谁吗？”

气息微弱的方丈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你看我，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方丈浑浊的眸，在这句话后，骤然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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