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黑黢黢的焦尸仍旧是几日前楚旻琅和殷怀洲撞见的模样，只是被人换了一身指向性明显的鲜亮服制。
只有少数人看见鬼影正在飞来，还来不及害怕。
轰——！
一条火龙从溢着水雾的温室冲出，明亮的火光顷刻间燎过一圈。
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有人指着焦尸惊叫道“有鬼”，有人看着火龙直呼“走水”。
殷怀洲第一时间护住楚旻琅，再一看，曲焉不知道去哪里了。
焦尸飞到宴席上空，然后就如同失去牵引一般直直落了下来。
楚景升第一个认出来，她瞪大了眼睛，纤长的手指指着尸体：“那……那是……”
楚旻琅神思飞转，不能让楚景升说出话！
幸好他的席位离楚景升还算近，他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楚景升，在楚景升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捂紧了她的嘴巴。
“你！”楚景升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受制于楚旻琅，她被楚旻琅捂紧口鼻，按倒在旁人看不见的案桌之后。
楚旻琅先声明人：“四殿下晕过去了，快来人！”
殷怀洲当即会意，上前给楚景升劈了一个精准的手刀。
但是少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混乱，因为已经有较年长的人认出来了那空中飞来的焦尸。
“黎王！”
他这一声引得所有人瞩目，赴宴者大半都是为此而来！
“这是黎王殿下！”
“走水了。”
现场混乱不堪，看似繁杂，实际时间不过才片刻。
轰轰——！
又是几声爆炸，紧紧跟在火龙燃烧过处。
热浪扑面而来，冲天的火焰烧了起来。珍稀奇花、精致陶缸全都被炸成碎片，炸上空中，然后向众人袭来。
这次爆炸显然不同于第一次，有些席位靠外的人已经被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炸飞！
又是火！
冷宫的火，刑狱的火，一齐涌到楚旻琅眼前。
殷怀洲的剑已出鞘，高呼道：“护卫的军营是哪个？”
爆炸仍在继续，这次在宴席的后方，又是一波震天响动。
没有人回应殷怀洲，曲焉竟然没有安置护卫！
目前为止宴席周围还是安全的，毕竟这里近百人都没有发现炸药，外面就不知道哪儿还藏着危险了。
火光将城东的天空都烧成了白昼，团团围着园中的人。
钟霖园外，周围的百姓都已经看见了冲天火光、围了上来。有人望着眼前的肆意舔舐着万物的火焰，功成身退般笑笑，转身从容离开。
熙熙攘攘中，有主意的人已经就近去河堤取水，尝试灭火。
城东不乏金玉馐、瑶台馆这般的高楼，原本是方便客人赏月看景，现下却成了遥看火势的最佳位置。第一波火焰炸开来的时候，瑶台馆的跑堂拦着横冲直撞的客人，那客人听见爆炸声，登时愣住了。他借着最近的窗看见了钟霖园燃起的火，喃喃道：“怎么会……”
钟霖园内，四处都是火，已经快要逼近中央了。
殷怀洲按着楚旻琅的肩膀：“殿下，这里撑不了多久，我们要尽快出去。”
楚旻琅点头：“好，听你的。”
殷怀洲快速撕下衣角沾湿，蒙上楚旻琅的口鼻。事发紧急，他就算再心疼也只能给楚旻琅草率防护。
两人架起楚景升往外冲去，后面的书生们见状也都紧跟在他们身后……
炽热的空气让楚旻琅不敢抬头，只能被殷怀洲带着往前。跌撞的脚步不知道飞奔了多久，他才恍惚闻到了干净的空气。
楚景升还没清醒，楚旻琅把她放在地上，靠着她的车架。
然后转身冲向殷怀洲……
两人都喘着大气，男人的肩膀紧贴着。殷怀洲的脸上沾着不少黑烟，算不上好看。
楚旻琅声音有些低落：“你后不后悔？我可后悔死了。”
指意不明，但是殷怀洲当即就明白了。
楚旻琅问他后不后悔逼对方去争？若是两个人没有野心，又怎么会掺和进这一场大火中？
殷怀洲道：“殿下，臣死不悔。”
这厢两人缱绻着，园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离出来了。
然而脱离了火场却还只是暂时的安全，很快，他们就看见了火光从另一面升起。那是一队正在靠近的兵刃，光洁的刀身照着火焰，再往上看，就能看见身穿羽林的甲胄的三皇子楚曜疏。
楚曜疏带着一队羽林军，策着高头大马，黑压压地靠近。
人们这才想起来，往年的流芳宴护卫，都是交给羽林营的，为何今年羽林营却姗姗来迟。
而楚曜疏带着不近人情睥睨，道：“羽林营接到密报，今钟霖园有黎王余党现身、借由钟霖流芳宴会面、图谋大统。尔等嫌疑重大，全部暂押羽林营，等候审查，不可缺一。”
他四下看了眼，发现楚景升正不省人事，视线又转向与殷怀洲站在一处的楚旻琅。却不曾想楚旻琅也正定定地看着他，那张柔和的脸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却在火光下，被他看到了些似笑非笑的意思。
他们当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没有开口，其余那些权贵子弟和清客书生自然不敢多言。可沉默不过片刻，人群中就传出了一个声音。
“三殿下这般不妥吧？”
楚旻琅转头看去，曲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和所有人一样，脸上沾着黑烟，蓬头垢面，刚从火场中逃出来的样子。
曲焉高声道：“一来，此事捕风捉影，我们不都曾在流芳宴中听闻什么黎王余党；二来，突发大火，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安全了尚未可知。三殿下，学生认为平息大火和查出放火元凶不应该才是重中之重吗？”
在场人大多是些常在纸上大谈治国之道的单纯书生，被曲焉这般一煽动，又有才出火场就被楚曜疏威压的不满，都纷纷应和。
楚曜疏朗声道：“大昱江山才是重中之重，黎王余党宁可杀错百人，不可放过一人。”
人群中的彭让一身冷汗。他晕倒在园中，幸好离爆炸点够远，没有直接被炸死，又遇上了逃跑的人群，顺带捎上他。
刚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就听见楚曜疏一口一个黎王余党，彭让的双腿都在打颤。
他一直自诩怀才不遇，做梦都想窥见那朝堂之上的往来斗争，期待能有一天自己也能登高畅谈。可流芳宴这一日，让他亲身经历了这些权柄争端，彭让只想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曲焉一番话讲得公道，不少清客书生都主动上前结交。
那边人声鼎沸，倒是显得楚旻琅与殷怀洲这向安静肃穆。
楚曜疏下了马，几步走过来：“七弟若是安生待在宫中，必然不会受此惊吓。”
楚旻琅微微低头，隐去自己的表情，说得好像他很怜惜自己这个弟弟似的。
“有失必有得，三哥不在，错过了不少。”
楚曜疏转向殷怀洲，道：“表兄。”
殷怀洲客气地回了句：“三殿下。”
楚曜疏道：“我近日常去殷相府上，他总向我抱怨你，说你开府之后少有这样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他那儿一趟的，叫我遇上你了多向你提一提你的老父亲。”
殷怀洲道：“臣三日前才去见过父亲，他叫我专心校场，少去。”
楚曜疏直言：“表兄若想去见殷相，可借羽林营的骏马。”
殷怀洲道：“不必了三殿下，既说了听候审查，臣等着便是了。”
楚曜疏笑笑，转身便走。
殷怀洲看来是彻底不能为他所用了。
火势很快得到控制，羽林军入园搜查，果不其然在宴席正中发现了被烧了两遍、已经不成人形的黎王尸体。当即有三名羽林军听楚曜疏之命策马直入皇宫，要报上皇帝面前。
楚旻琅冷眼看着羽林军行动，殷怀洲侧目问他在想什么。
楚旻琅道：“你也发现了吗？”
殷怀洲应了声：“嗯。”
楚旻琅道：“羽林军都在园中搜查，楚曜疏却在这里盯着人，他在找人。但是不管他找的是谁，怎么连自己的羽林军都要瞒着？”
殷怀洲道：“青玉不在。”
楚旻琅道：“他为何要在我们之中，找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