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殷怀洲马不停蹄回到城北，在府中找到楚旻琅就拽上了马。
楚旻琅正发着懵，嘴里就被殷怀洲塞了一把薄荷叶。
“殿下当心，靠在我身上，我这次须得快马加鞭。”
“出事了？”楚旻琅少见殷怀洲这般急切的样子。
马蹄飞快，驮着二人已经跑在街道上：“事出紧急，陛下要见你。”
“陛下？”凉风全往楚旻琅脸上灌，殷怀洲察觉到了用一只手为他遮挡，将楚旻琅整个人护在怀中，“陛下怎会想起我？”
“楚曜疏在场，多半是他起的事端。”
前世的颠沛流离又浮现眼前，也是这般，景文帝突然想起了宫中还有他这号人，一句急昭，他到场之后就直接被丢到凉州去了。
而现在，殷怀洲将他全须全尾地护着：“殿下要记住，等下若是问起任何案子，不论是盐税案，公主案，刑狱大火，或者城北歹徒，殿下全部不知情，只说不知道就好了。”
殷怀洲已经想到了极坏的结果：“若是殿下下了狱，也不必害怕，一日之内我必然找到你。”
“不害怕。”楚旻琅抓着殷怀洲的袖子，反倒在安慰对方。他就算同前世一般受封凉州金城，殷怀洲也是个戍过边的武将，若是愿意也是能到西北边境的。
没人知道他十七岁的壳子里装的是二十四岁的魂，不是那个在景文帝和楚曜疏面前寡言少语、随意处置的楚旻琅。
一路疾奔到了宫门前，殷怀洲有宫中特许，出示令牌便可策马入宫。
趁这空荡，楚旻琅朝边上扫了一眼：“殷怀洲，那是谁家车驾？”
殷怀洲也没细看，便策马过了宫门。那车驾的影子便留在他脑中一一比对，轰地一道心雷，二人已经疾奔到了养心殿前。
殷怀洲喃喃道：“那是，安国侯车驾……”
望着眼前的高门大殿，大理石阶，殷怀洲突然想拉着楚旻琅转头就跑，这个七殿下他掳走了！
可惜景文帝的随侍太监已经等在阶下了，远远跑过来：“七殿下！”
楚旻琅被殷怀洲扶着下马：“德桓公公？”
德桓太监走上前头，热泪盈眶。这便是七殿下么？七殿下居然认识自己呀！还得亏了神风将军，不然宫中上哪里去找这七殿下呀！
德桓引着楚旻琅到殿前：“陛下可等久了。”
殷怀洲不放心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入殿门呀，便能听见景文帝爽朗笑声，安国侯世子曲焉服侍在侧，楚曜疏笑面虎一般地立在一旁。
“旻琅来了？”
楚曜疏抬眼率先瞧见楚旻琅、殷怀洲、德桓一干人等。
楚旻琅与殷怀洲一一上前行过礼。
景文帝在座上连连笑道：“好啊！”叫两人起了身，又端详了这个自己几乎从未见过的儿子几眼。
随后，问道：“那个明……旻琅啊，父皇给你指个婚事可好？”
楚旻琅惊恐抬头，身后的殷怀洲还眷恋非常地悄悄抓住楚旻琅一点点衣角。没人注意到他们私下这些小动作。
景文帝继续：“这正好，该在的人都在，雁来也在！”
景文帝一向看重殷怀洲，见到他也是同见到曲焉一般满面喜气。
“雁来是殷家的，与旻琅母亲是一族，你在正好！今日便由你来做个见证，你说这安国侯世子配旻琅如何呀？”
烂透了！
一点也不如何！！
杀人诛心啊！！！
这个损主意不用想都是楚曜疏出的，罪魁祸首正站在景文帝身边笑道：“儿臣看着就不错，旻琅年已十七，又未曾理事。如此这般配了安国侯世子，倒也合他的清闲。”
楚旻琅嘴唇微动着在暗骂，前世过完今生过，世间万物都大不相同了，亘古不变的是楚曜疏的损主意，像那当下时节正好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陛下急昭七殿下，可这未理事的皇子竟然不在宫中，而是在神风将军府上。神风将军风风火火去接人，两人共乘一骑到了宫门前，那是抱得难舍难分。谁知进了养心殿，陛下劈头就要将七殿下许给安国侯世子。
一桩奇事尚还未了结，其间种种细节就如同长了翅膀在宫女太监之间传开了。有好事者专门与养心殿正当值的换了位置，来看这情形。
还不等楚旻琅接话，景文帝便扭头问向曲焉：“你看七殿下如何？”
楚旻琅虽说在宫中住了十七年，文不成武不就，清闲似房顶上暴晒的咸鱼干，没人认得他也少有记得他的。但是楚旻琅是实打实地有一副好皮相。
他一双含情桃花眼，与他早亡的母亲如出一辙，清秀俊朗叫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曲焉露骨的眼神落在楚旻琅身上。
景文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叫人挑猪肉似的挑自己的子嗣。
楚旻琅不是很舒服地微微转了头，视线中能看到一点点殷怀洲现在的样子，板着唇角懂也不懂。他感觉到身后揪着他的那只手仍然隐秘、紧紧地抓着他。
他这一转头，就显得更加眉目含愁、惹人怜惜。
楚曜疏看曲焉那样子，打趣道：“世子别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景文帝哈哈大笑。
楚旻琅此刻对楚曜疏的恨意到达了一个顶峰，他能不能闭上他的嘴！
景文帝纾了口气：“那这桩婚事便定下吧！”
楚旻琅惊恐，又不需要问过他的意见吗？！！
“父皇！”楚旻琅一撩衣摆，再度跪下。
景文帝被他打断的神色似有不善。只他回宫以来，想要指段婚事已经被打断两次了。若是楚旻琅再不识好歹，难保他不会把两日来的怒气全都撒在楚旻琅身上。
殿中的气氛因为楚旻琅这一跪，而急转直下。
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楚旻琅身上，楚旻琅正要开口说他拒绝，却感觉到殷怀洲在他身后的手，松开了。
楚旻琅心神一震，殷怀洲什么意思？是要放弃他了么？不是才说好，万事有他在吗！
楚旻琅为这一下心神不宁，殷怀洲正好趁机开口：“陛下，臣也觉得这桩婚事甚好。”
景文帝的脸色终于松泛了些：“雁来也觉得好！”
楚旻琅觉得自己的心死了……
啪嗒啪嗒死了！
楚曜疏在一旁幸灾乐祸：“旻琅是有什么想说的？”
楚旻琅缓了几息，声音虚浮：“没有什么想说的，许久不见父皇，我就是再跪一跪，印象深刻些。”
养心殿中，皆大欢喜。
“朕瞧着婚事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旻琅也没有什么职责在身，还未理事。朕就许你可出宫，你们先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谢父皇。”楚旻琅谢得咬牙切齿。
出了养心殿，楚旻琅大步流星，全然没管身后的殷怀洲。
“殿下，”殷怀洲赶上去抓住楚旻琅，“殿下！”
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一处盘龙柱后。
楚旻琅甩开他：“将军不是觉得我与安国侯世子结亲好么？”
“殿下莫要置气了。”殷怀洲语调温柔，“只是权宜之计。陛下想一出是一出，也说了成亲不急在一时，这期间未必不会发生些意外，让婚事想成也成不了。”
楚旻琅眼神里还留了些慌张：“我怕死了，你做什么松开我？”
殷怀洲左右看了看，皇宫中毕竟不像自己府上，到处都是眼线，但是看到楚旻琅这个样子他还是心痛不已。殷怀洲张开手臂，意在安慰：“那抱一下。”
楚旻琅不得不承认，殷怀洲简单粗暴的哄人手段很有一套。
在二人看不见的隐蔽处，一群看得正欢的宫女太监们，正瞧着他们，发出无声的尖叫。
楚旻琅回宫不过一日，传闻就已经飞遍了整座皇宫，宫女太监们服侍之余，嘴边的消遣总不过是这件事。
七殿下同神风将军有私情！
神风将军快马将七殿下送回宫，谁知却把恋人送到情敌面前了！
陛下当头就给七殿下赐了婚，当时殿中的情形属实叫人心碎啊！
七殿下与安国侯世子有了婚约，可是与他两情相悦的是神风将军啊！
什么什么你觉得七殿下与安国侯世子才是良配？不可能，七殿下最后的归属一定是神风将军！！！
巧在故事中的三个人物都是风流俊朗的，情节又格外狗血经典，便在宫女太监之间获得了极高的流传度。
楚旻琅烦不胜烦，几日都没有走出远枫阁。他时常躺在院中的藤椅上，远望层叠屋檐、飞鸟结群，与天边霞光，精神状态极为抽象。
平安自从楚旻琅回了远枫阁后便不敢多说话。
他家殿下，受了情伤呐……
别宫的宫女太监们可能不知，但是平安可是最清楚的。七殿下在神风将军府住了有五日啊，这五日发生了什么不难去想，但谁知一回来就要被陛下赐婚呢……
天妒有情人！
“平安。”楚旻琅微微晃着藤椅。
“小的在，殿下。”
“收起你那副表情。”楚旻琅真是无话可说，“你又在其他宫人那边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也没有……”平安自觉噤声。
殿下情绪正郁闷着，平安总要想法子给他解闷。
“陛下允了殿下出宫许可，殿下想再出宫玩玩吗？去找神风将军也是好的。”
“不去。”殷怀洲都不来找他，他跟什么要主动去找殷怀洲？
“这样啊，”平安喃了句，“那安国侯世子的拜帖……”
“什么东西？”
“安国侯世子给您送了帖子，想邀您去四月去钟霖园一游。”
楚旻琅眨眨眼，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格外脆弱。
曲焉对婚约，这么当真的吗？
他没感觉到自己同殷怀洲之间的三三两两吗？
楚旻琅还等着曲焉察觉出来了，自请去解除婚约呢。
他接过那封帖子，情绪复杂。
“我去就是了。”
“啊……”平安瞧上去极为失落的样子。
楚旻琅：“做什么？”
平安支支吾吾：“殿下，小的大逆不道，给神风将军下了注……”
也亏得楚旻琅向来对宫女太监没什么脾气，又对自幼服侍他的平安格外亲厚，他才敢这般说出来。
楚旻琅思索了片刻：“我私房钱还有多少，拿出来，你去帮我下个注。”
“全压殷怀洲！”
作者有话要说：暴露了，这就是篇无脑乐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