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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唐酒卿《将进酒 > 第5章 遭逢

第5章 遭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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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姚温玉的马车踏上回晋城的路,他到底没等到乔天涯。这几日病得蹊跷,照月送他走得也仓促,他就知道出了事。

“咳咳咳,”大病初愈,他拿帕子掩住口鼻,等拿下帕子,他发现了异常:有血!姚温玉何其聪明,他马上推断自己要么是染了重病,要么是被人下了毒。

没走出多远,就见一群人正围得前头水泄不通。

“吁——”车夫跳下车,准备绕开人群,无奈人堆熙熙攘攘,马有些狂躁起来,两只前蹄腾空又落下刨地,惊得姚温玉一手赶紧扶住车里横木,一手揽紧虎奴。

“外面发生了什么?”

“公子,一个贩私铁的让人打死了,背上还背着个大铁家伙呢。盐铁官营是国策,这人敢跟朝廷对着干,多半是个歹徒,死了活该。”跟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僮,花香漪亲自给他选了个带刀侍卫护送。

“永宜年光诚帝亲自宣布盐铁私营,就是要藏富于民,如今年年同漠北打仗,本就民不聊生,却还要课重税,将盐铁都收归国有,与民争利,可到头来产的镰刀草都割不断,兵器如何可想而知,这样的朝廷与国贼有何不同?”

“公子可不敢这么说,仔细锦衣卫听见。”小僮警惕抬眼看了看魁梧的侍卫凌尘,却看那人目视前方,漠不关心。

“那人……果真死了?凌尘,去请个大夫给他瞧瞧。”姚温玉掀开车帘向人群望去,却被重重叠叠的背影挡得水泄不通。

“三小姐只让我护卫公子,差办砸了摘脑袋。”凌尘一身黑衣,抱臂而立冷冷地说。

算了。

挂念着自己还有个约定,他出了城并没有按照月郡主的安排直接赶往晋城,而是在城外小住了几日,并出银子拜托店里冯伙计打听乔天涯的消息。

“公子,在写什么?”

姚温玉闲着也是无聊,顺便在为乔天涯准备的讲义后面画起了曲谱,还一边画一边打着节拍哼起来,见小僮问,他收尾最后一笔,答道:

“曲子。曾经有位公子在梅宅弹过,听之不忘。”

“那定是喜欢咯。”

姚温玉嘴角微微翘起。

“讲义不是要送一位乔公子么?”小僮歪头想了想,突然眼睛睁得滴溜圆,拍手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个乔公子在梅宅弹过这曲子对不对?”

姚温玉笑而不答,拿起一本书轻敲了一下小僮的头:“就你话多。”

“咦,这画的也是他?”

姚温玉的不仅才学天纵,还通音律擅丹青,画上男子虽然只是背影,却高大精壮,在清风明月下,背着把古琴飒沓前行。

姚温玉的狐狸眼弯起来。腿残之后,小僮第一次见他如此开心。

一连三天杳无音讯,姚温玉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定是让什么事绊住了,他武功高强,不会有危险。

“再等一日。”

“如果他是不守信用的人呢?不然作什么深夜里来,脸都不敢露?公子你就是太善良了,照我说这种人信不得。”小僮撇撇嘴,满是抱怨。

“只等一日。”

第四日清早,小僮将门一敲:“公子,公子,晋城来信,接您的马车进丹城地界儿了。”

“进来。”

却发现姚温玉的门里面落了锁。

“谁干的?公子,公子!门打不开!”

“凌尘,凌尘!”

姚温玉何其聪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凶多吉少,不能再等了,他勉力支气身子,才发现屋子里已经被翻得狼藉一片,凌尘趴在地上已经断气,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蒙面死尸。他歪滚到地上,想爬去门口:

“快,找个斧头凿开门!”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有吵嚷声。

“小兔崽子活腻味了,银子拿来饶你小命!”

“不给!银子是我们的,装着找人骗我家公子钱不说,现在明着就要抢,你们这些土匪,这家黑店!”

只听“扑哧”一声,血注喷溅到门上,染得窗纸大片殷红。下一秒老冯头“嗖”地破窗而入,挥刀就要砍姚温玉。

变故来得太快,姚温玉还没反应过来,半路突然杀出个白毛老头儿,抡起铁棒朝老冯头挥去,老冯头躲过棒势,抽出身上的长剑迎上去。

来的正是当日为他做两轮车的那个老军匠,一番血斗,老军匠将老冯头打下楼去,倒地再也没起来。

“公子找姓乔的那位壮士,可他已经走了。人活着不易,世道这么乱,能避就避吧。”

姚温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老人家认识他?”

“不,不认识。”私贩官铁是死罪,人活着不易。姚温玉终于踏上去晋城的路。

一月过后乔天涯堪堪能下地,便一瘸一拐打听姚温玉下落,听说他已经被送去晋城,自己也不便耽搁,在进茨州前赶上了纪纲和费盛,又跟骨津、晨阳他们汇合,整日里算计怎么宰了丁桃兜里的肥麻雀下酒。

七月流火,一日傍晚丁桃带着大熊跑到沈泽川面前献宝一般报告:“公子,城里来了好些流民呐,听口音从丹城来。”

“丹城潘家地界,今年那儿年景好,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流民?莫不是八大家窝里斗,整了什么幺蛾子?”乔天涯说。

“去瞧瞧。”

余小再正抱着两个大口袋满头大汗给他们发馒头:“咋子这么捉急嘛,人人都有噻。”尽管一遍遍扯着嗓子解释,他还是让流民扒拉破了袍子。

乔天涯走过去接过一袋馒头分发起来,浩浩汤汤的流民根本望不见头,后面突然炸了锅。

“干什么干什么?吵吵嚷嚷的!”费盛提高嗓音让两个手下拉开撕扯到一起的流民。

“官爷,这驴子是我花了足足三钱,那个银子买的,他,还赖账要不给了。”

一听到驴子,乔天涯上了心,他挥手道:“桃儿,过来。”丁桃蹦跳着跑过去,还没问明白就给塞了满怀的半口袋馒头:“发了。”

丁桃嘴撅得老高,冲乔天涯做个鬼脸,老实照做。

“这白毛畜生瘦得来口气儿就倒,既然你付了钱就赶紧牵走,别跟人堆儿里搅和。”费盛见惯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想和稀泥赶紧了。

“是是官爷,我这就——”话还没完,他的手就给扣住了。乔天涯仔细打量了这头瘦骨嶙峋的白驴,眼里杀气骤现:“跟谁买的?”

“跟,跟,就跟,”刚才满肚子理一扫而光。

“住手,咳咳咳,驴,是,我的。”众人朝后看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瘫在泥里,衣服被撕扯得不像样子,他手指修长,紧紧攥着一方帕子,腰间坠着招文袋。一阵风来又是一阵疾咳:“咳咳咳,咳咳,还有,我的,猫。”

被另一个流民掐起来的猫瞬间得了自由,“呲溜”一下蹿进了那人的袖子底下躲起来。

听了这声音,乔天涯心好像漏跳了一拍,背上的痂仿佛突然被人掀开,血淋淋的。他别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明他被送回了晋城老家。

明明,为了去潘家报信,他丢了半条命。

还是费盛有眼力价,他前去查看了情况,把叫花子样的读书人扶住:“我说这位公子,你腿断了,最好先留在这儿养养伤。我们同知仁慈,一定尽力救治你。”

“同知?沈泽川?是你吗沈同知?”那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眼里也突然来了精神,极力用胳膊撑起上身,目光追索着不远处的白衣公子。

沈泽川折扇一收,拨开卫兵径直朝他走过去。

姚温玉心里咆哮如雷,可他的脸却平静如水,只轻笑起来,笑了许久。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他的谋划成为泡影,就在九死一生的歧途,他居然找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余小再的馒头掉了。

看着姚氏与海阁老珍藏了半辈子的璞玉蒙了尘,被丢进污泥里践踏,他再也绷不住,小跑两步便再也不忍向前,手盖住眼睛呜咽起来:“他们怎么对得起元辅!怎么对得起……”

费盛终于知道了这人是谁。他急忙作势要将姚温玉抱起,谁料刚要使力就被后面极速赶来的人推了个趔趄,将姚温玉打横抱起。

费盛身长力大,没成想乔天涯这一把居然差点给他推个屁股蹲。正暗搓搓记恨他邀功,无意间瞟了一眼,给费盛吓出一身冷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乔天涯,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哆哆嗦嗦的嘴唇,和推自己那一手,简直如愤怒的猛兽附体,仿佛要见谁咬死谁,到嘴边的嘀咕生生咽了回去。

姚温玉任乔天涯抱起自己,一双手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紧拽住自己袍子固定。为等约定之人让他陷入绝地,而如今这不守信的伪君子终于出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当作陌生人。

乔天涯心里堵得慌,明明上次抱他,姚温玉的手臂还环住了自己脖子。现在他就托在自己怀里,比丹城那时候又轻了许多,轻得可怕。他心事太重,抱得太紧,箍得姚温玉有些难受,微微皱眉。

“是我走太快,晃得你头疼?”乔天涯慢下来,轻声询问。

“没事,有劳……阁下。”

沈泽川和姚温玉一般纤瘦,他见乔天涯过分绷紧的手臂,马上明白过来说:“乔天涯,是你抱太紧。”

乔天涯这才松了松力道,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当时在丹城相见的夜里,他本想做个无名英雄,还许下弹琴作别的约定,可阴差阳错自己差点死了,姚温玉还是没逃脱中毒身残的命运,这就让他当日的洒脱变成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自责,一种难以弥合的创痛。

他们到底没有君子一言,于琴声烟雨里各自天涯。

在姚温玉那里,似乎一切从未发生。他对乔天涯礼貌而疏远,绝口不提自己当日就知晓他身份的事,那个约定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叫乔天涯,许多年前师父为我取字松月。”

松月生夜凉,好寂寞的名字。

“幸会,在下姚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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