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总教官的唯一好处，就是她不用费嗓子。

俞晔从泥潭边捡了一颗小石子，捏在手里。雷神拿着扩音喇叭说着打击人的话，围绕着泥潭其他队员扯着嗓子喊，而她，只需要双手抱臂站在正中央的最远处，看着一切的发生。

但与之而来的缺点就是，她与谭晓琳站在一起。而这位心软的教导员，在质问她为什么要默许手下的兵，“虐待”这些女兵。

“我还是那句话，谭晓琳。”俞晔没有任何的动作，语调也格外平静，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搞清楚这是干什么的，每个人是干什么。都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开口，我不想回答愚蠢的问题。”

但突然，她动了。俞晔极快地将那颗石子扔向了另一侧的树枝枝丫的，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有人被击中了。

雷神扭头，看向俞晔笑道：“动作够快啊。”

他手里捏着手电筒，显然，他慢了自己一步。

“我瞄准头盔扔的，出不了事。”知道雷神的意思，俞晔没有一丝的惊慌，“你去看看，估计是消失的那个女兵，想要玩斩首行动，就是不知道瞄准的是你还是我。”

“我去问问。”

雷神也想知道这个答案，难得有个有点意思的兵，他的兴趣倒是被挑起来了。但显然，这位没有狙击成功，也没有为自己想好退路的小列兵，现在没法撑起他们的期望。

雷战直接让人把她丢了下去，真的是一道抛物线。

全员到齐，雷神继续自己的打击话术。这些话，多半他们先前打过草稿，不能性别歧视，却又要直戳心窝，要把这帮女兵气的牙痒痒的，怀着一肚子火，心理脆弱的离开，心理强大的将其转化成动力。

谭晓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站在自己身边了，俞晔往侧面一看，她和老狐狸站在一起。她索性乐得耳根清净，漫步，走到了雷战身边。

刚刚站定，就听见有女兵喊了报告，并打算退出。

雷战这嘴，挺牛啊。

俞晔赞赏地看了眼雷战，垂眸盯着泥潭里的女兵们。

她只是站在那，只是垂眸看着。没有像刚刚其他□□一样拿高压水枪冲她们，也没有像雷战一样用难听的话打击她们。但就是这样，偏偏没有动作，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的女人，让所有女兵不都不敢抬头直视着她。

那垂眸看向她们的目光，像极了冷血动物捕猎时的模样，冷漠的眸子却闪烁着淬毒般锐利的寒意，像是在看一具濒死的尸体。

有两个女兵，在这时候嘴上逞能，似乎是为了鼓励同伴，也有隐隐的自傲。

“既然泥潭没什么了不起，就给这两位高手一些配得上她们的待遇。”俞晔缓缓开口，“把两位高手关进水牢。”

水牢自然是脏水，模拟标准水牢的模样，里面泡了些烂树叶子腐肉之类的，天气又热，气味难闻便罢了，还有虫子。关在水牢里一个小时，比泥潭里一个小时要煎熬多了。

人，被带走了，泥潭里的大部队还要继续，俯卧撑一小时，教官们顺便帮帮那些下不去的，直接踩下去。

出奇的顺利啊。

俞晔突然意识到，不和谐音调已经消失了很久了。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果然，在这帮还干净地站在上面的人里，没看见谭晓琳。

去找一号告状了吧。

俞晔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老狐狸：“有没有给领导安排好专车接送啊，别怠慢了。”

老狐狸闻言笑出了声，指了指俞晔，没有多言。

这嘴毒的程度，比起雷战，不遑多让。

原定计划，是泥潭俯卧撑一个小时起步，俞晔和雷神把控时间。

一个小时零三分钟，一共十余人退出，还剩下一百一十多个留在这里。俞晔扫了一下泥潭里女兵的状态，眯了眯眼睛。

“雷神，你带人先去把水牢那两个捞上来。”

显然这里，俞晔还没打算放人。

“成，你听着点对讲。”

雷神没多问，算上水牢的人爬上来的时间加上到浴室的距离耗时，确实比泥潭里的要长。他们最擅长把时间把控地精准到分毫。

他们教官之间配有对讲设备，耳机和话筒可以控制开关。先前雷神没用，现在倒是打开了。听着耳机里的声音，自然俞晔也听到了，水牢里的女兵上来后，喊的那一声“中国女兵，永不言败”。

“口号喊得不错。”

“谁说不是呢。”

雷神的声音从耳机里飘来，俞晔抬手看了眼表，顿了两秒。

“让她们上来吧，五分钟。”

听到耳机里俞晔的声音，老狐狸迅速喊出了命令。但显然，她们只听到了老狐狸那声“结束”的口令。

“你们只有五分钟！”

这是俞晔到现在为止，第一次拿起扩音器。

“五分钟之后，完不成的，自动退出！”

她喊的声音并不尖锐，却明确清晰，带着不容置疑。泥潭里的一个女兵最先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身，大喊了一声“她说的是真的，大家快，就五分钟”，率先往泥潭边缘的坡上手脚并用地爬上地面。站起来之后，还想要回身去拉别的姐妹。

俞晔多看了她一眼，是一开始，知道她的那个女兵。

她记住了。

要回屋拿资料，刚刚是见面礼，她们换上干净的作训服，才是正式见面。要带上她们的推荐信，再打击她们一次。

可就在屋子门口，她见到了谭晓琳。

“这是告状回来了？”

谭晓琳面色不虞，语气自然也不好：“半个小时前，我就已经回来了。”

她忽略了一些事情没说，她回来之后，第一个找到了雷战。想要按照一号的话，去了解一下身边的这群“搭档”，结果因为“保密条例”被雷神呛了一顿不说，还被甩了脸子。

“我们能聊聊吗？”

俞晔，是她第二个想要问的人。不明白谭晓琳的意图，但俞晔没有急着拒绝。她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分钟。如果老狐狸提前一分钟掐表，那就是还有三分钟。

安然站在她身边，侧头等着俞晔的决定。

“那就在这说吧。”

俞晔给了答案，安然也就先一步离开。人来人往，每一个人路过这个门口，都要看他俩一眼，包括不明所以的其他人，和被问过的雷战。

而面对谭晓琳的问题，俞晔思考不过片刻。

“留了个学，回来当兵，就这些。”

“就这些？”

“是啊。”

她的过去，可以跟雷电突击队的人说，但不能跟外人说，这也是规则。而谭晓琳，自然不能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少将军衔，消失的几年又干了什么。在谭晓琳又一次质疑自己作为搭档，居然不能听搭档的故事的时候，俞晔冷了脸，盯着谭晓琳的眼睛。

什么叫你的爱人也不能知道吗？

这个女人到底在问什么啊？

一个军人，一个少校，不清楚什么叫保密条例？

“教导员同志，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中国人民解放军保密条例》吗？”

谭晓琳一下失去了刚刚质问时的底气，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些口不择言。如果真的是涉及保密条例，她刚刚的刨根问底，明显触犯纪律。

见她哑口无言的模样，俞晔抿了抿唇，与她擦肩而过。

刚刚还是只是个开头，地狱周的开胃小菜。这些女兵能挺多久，她并不清楚。就像谭晓琳能在这待多久，或者，她能忍耐谭晓琳多久，她也不清楚。

只要不妨碍训练，她问些愚蠢且荒谬的问题，她忍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