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走的时候记得刷碗啊，上次有学生没刷碗就走了，谁再不洗碗我找她班里。”教家政课是个近七十的老头，姓白，头发也花白，围着花围裙，戴着老花镜。他之前是技校的老师，退休后被校长请来教同学们做菜。
家政课的教室像是个化学实验室，本来也是化学实验室改的。同学们一组五人占领一个实验台，实验台上整整齐齐摆满了油盐酱醋等各式作料，中央是个电磁炉。
“有在家炒过菜的吗？举个手我看看。”
没几个举手的。孟雨楠组这边只有袁晓艺举着手，孟雨楠也想举手来着，但一想，自己炒菜时总是把握不好盐的量，还是算了。
“咱们今天就先搞点基础的，炒个鸡蛋吧。炒鸡蛋都需要什么材料啊？”
“鸡蛋！”
“油！”
“盐！”
“酱油！”
“醋！”
“炒！”
白老头呵呵地笑了，示意班长到大冰箱前给大家分发鸡蛋。
“这可是我最擅长的……”袁晓艺领了鸡蛋回来，得意地拿起来一个在碗沿磕出缺口，然后用拇指打开倒在碗里，干净利落。
“最擅长什么？炒鸡蛋吗？”孟雨楠给她捧哏。
“这就是我最擅长的啊。”袁晓艺又连续打了好几个鸡蛋，那种熟练，活像个人形碎蛋机。
“我还以为你最擅长吃呢。”
“我试试。”刘雪莉拿起一个鸡蛋，往碗沿上一撞，砰的一声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碗里一半桌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孟雨楠很麻利地用筷子把碗里的鸡蛋壳捞出来，然后用抹布把桌上的碎鸡蛋抹进了垃圾桶里。
“知道炒菜第一步干啥吗？来，举手的那个，你说。”
“先放油。”举手的正是袁晓艺。
“错，先开抽油烟机。”
教室里七台大抽油烟机一开，噪音瞬间呼呼的。白老师示范一遍，然后挨个教六组同学照做了一遍，每一组炒了五个蛋，糊不糊的大家都拿筷子分着吃了，万幸的是这个过程中没有什么伤亡。临了，白老师又分享了一些感触：
“学做饭不为别人，就为别把自己饿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别凑合吃那些垃圾食品，吃饱吃好才是真的。”
“把钥匙留给我吧大班长，我和孟雨楠刷完碗就送到办公室去。”
下课了，刘雪莉自告奋勇要留下来断后，还拉了孟雨楠一起。
“啊？”孟雨楠不解其意。
“行，下回我们洗。”袁晓艺和王梦之乐得轻松，拉着刘沐阳一溜烟跑了，现在是大课间，她们得珍惜这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行吧，也就一个盘子，一口小铁锅，五双筷子，没什么好洗的，孟雨楠刷刷刷把碗筷洗好了，可刘雪莉却是慢腾腾地刷着那个铁锅，好像在磨蹭时间。
“来我帮你。”孟雨楠伸手要帮，刘雪莉硬是不让，一边洗一边观察其他同学走完了没有。
“没关系，马上就好了。”
“传说中的素质教育，刚看课程表的时候我还觉着家政课都是骗人的呢，没想到真的是教做饭，果然市里的学校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第一回在国内的学校上家政课。”
“难道不是标配？”
家政教室里就剩俩人了，刘雪莉才刷好了锅，用布擦干净水，又放到了电磁炉上。
“别愣着啊，去，给我看看冰箱里都有啥菜。”
“啥？”
“这半年在国外我天天炒菜吃，我给你露两手。”
“现在吗？”孟雨楠看了下墙上的电子钟，距离下午第三节课还有24分钟。“私自用这里的东西炒菜会被老师骂的吧。”
“没事，没人看见就行，这教室后两节又没课。”
“这样不好。”
“嗯，确实不好，你去，去门口给我把风，我自己炒。”
“啊？”
“快！”
孟雨楠无奈来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去看走廊里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刘雪莉，见她已经从冰箱里抱了好几个鸡蛋，两根黄瓜，一块干木耳。
“刚才老师问有同学炒过菜没你咋不举手啊。”孟雨楠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啊我知道了，雕虫小技，岂敢班门弄斧？对吧。”她有模有样地来了一句，像是在说戏词。
“你知道的太多了，专心看你的门。”刘雪莉憋着笑开始忙活。
洗菜的水声，抽油烟机呼呼的风声，菜下油锅的噼里啪啦，孟雨楠望着门外，静静地聆听，此时她忽然觉得这些生活中本来平平无奇的噪音竟非常悦耳，她刻意不去看刘雪莉炒菜的过程，她对最终的成品还是抱有期待的，好像一回头看期待就会落空一样。
“来吧，尝尝，没有肉的木须肉。或者叫木须蛋。”刘雪莉招呼孟雨楠过来，把刚炒好的那一大盘木须蛋展示给孟雨楠看。
“辛苦啦，这做的也太多了吧……”这一大盘的量相当大，看来刘雪莉把刚才拿的食材全用上了。
“咱们俩人吃的，我饭量大着呢。”
“是吗？”有了多次一起吃过饭的经验，孟雨楠清楚地记着莉莉的饭量是比不过自己的。
“别废话快尝尝。”
嗯……色香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味怎么样。孟雨楠夹了一片黄瓜放进嘴里嚼了嚼，嗯，黄瓜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吧？”
“好……一般。”是真的一般，黄瓜片都没有入味。
“我当然知道一般，你就不会骗骗我吗？”刘雪莉拿起筷子，毫不客气了吃了起来。
“还有十五分钟上课。”孟雨楠看了眼挂钟，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五分钟吃完，五分钟洗碗，五分钟往教室走，速战速决。”
盘子上的菜越来越少，底下的菜渐渐有了味道，孟雨楠仔细品了品，虽然算不算美味，但也绝不难吃。不到五分钟，盘子已空空如也。
“撑得慌。”孟雨楠打开水龙头，盘子上的油脂被流水冲走。
“谁让你吃那么多，我还饿呢。”刘雪莉笑着说着气话。
孟雨楠也笑笑，但笑容很快就消退了，然后就是沉默，只有刷碗洗锅的声音还在。
……
“嗯……那什么……”
“什么那什么？”刘雪莉用抹布擦干着铁锅上的水分，她看出孟雨楠有话要说。
“为什么突然要……”
“不是你对我说要爱自己的吗？”
“啊？”半年前的记忆突然涌入孟雨楠的脑袋里，哦，自己是说过这话。
“这半年我吃得可好了，可爱自己了。”刘雪莉合上壁橱，冲孟雨楠自豪地笑了笑。
“嗯，那就好。”孟雨楠没敢直视这个笑容，赶紧拉刘雪莉往教室跑去。
那句“爱自己”是孟雨楠那会儿刚从堂姐口中听到的，顺嘴就用来教育别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说那话是否合适。
不过，好是真的好，还帮自己省了一顿晚饭钱呢，孟雨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