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上线之后，孟雨楠如约上线后直接被那个莉莉拉去继续做结婚任务。一路上做任务打怪，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心情都不太好。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小时后，所有任务完成，到了最后一步。

两个角色已经站到了教堂里的圣树雕像旁边，所有友方NPC落座，看起来就像她们的亲朋好友。大门关上，这里俨然已是私人空间。

“可以办婚礼了。”莉莉吸了两下鼻子，似乎在抽泣。

孟雨楠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悔婚了？”莉莉试着活跃气氛，但声音不是很活泼，孟雨楠能听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最近……有点事儿。”

“我也是。”

“都要结婚了，告诉我你的真名吧。”

“楠，木字旁加南方的楠。”孟雨楠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全名。

“楠姐。”

“我在。”

婚礼开始了，漫天的花瓣飘散，两个角色自动换上了婚纱，走到牧师NPC面前。

“今天我们聚集，在圣树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游戏中牧师NPC主持婚礼时一贯的台词。

“请把两位把手放在圣树枝上。”牧师做出指示，两个角色照做。

“【违规昵称237985】，你是否愿意接受【lililil】成为你一生的伴侣，以圣树枝为证，接受圣树的祝福，与对方在神圣的婚姻契约□□同生活，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他（她）、尊敬他（她）、安慰他（她）、珍爱他（她）、始终忠于他（她），至死不渝？”牧师就是个机器人。

“哈哈哈哈……这个ID……”耳机里传来莉莉的一阵笑声。女巫的ID确实好笑，孟雨楠也这么觉着。

原来她刚才没有在抽泣啊，可能是感冒了吧，孟雨楠心想。

孟雨楠的屏幕上弹出对话框，需要她打出“我愿意”三个字。

“愿不愿意？”对方在催促，好像真的怕孟雨楠悔婚。

孟雨楠打完字停顿了一下，按了回车键。

“【lililil】，你是否愿意接受【违规昵称237985】成为你一生的伴侣，以圣树枝为证，接受圣树的祝福，与对方在神圣的婚姻契约□□同生活，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他（她）、尊敬他（她）、安慰他（她）、珍爱他（她）、始终忠于他（她），至死不渝？”这NPC连词都不改的。

“我愿意。”莉莉不仅打出了字，还说了出来。

“请两位新人接受圣树所赠予的戒指。”

那根圣树枝一分为二幻化成光飞到两个角色的无名指上，最终成型为两枚很典雅的戒指。

所有NPC站起来鼓掌，婚礼在一片欢呼声中结束。NPC们都离开了教堂，只剩下两个主角。两个主角的头上同时出现了一个粉色称号：【违规昵称237985】的一生所爱/【lililil】的一生所爱。

“完事了？”

“没呢，差最后一步。”

孟雨楠的屏幕上蹦出一个通知，是否接受对方的誓约之吻，但她还在犹豫是要点接受还是拒绝时，这通知忽然消失了。

“你亲我。”对方的声音很不耐烦。

“我不会，该怎么弄？”

“在我身上右键，然后点第……第十行。”

请求发送过去，对方秒接受。屏幕中的女巫慢慢走近那个黑色少女，很机械地吻到了对方的嘴唇上。

教堂的大厅空落落的，两个角色就这样吻着，一动不动，谁也没有停下。

孟雨楠吃了一惊，她把手抬起来摸到嘴边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她深呼吸口气，把手放了下去。

“找到合适的……合适的人结婚，是我的愿望。现在愿望实现了，我可以安心离开了。拜——”

“刚结完婚就走吗，等会儿吧，还有点时间呢。”孟雨楠不假思索地挽留对方，距9点还有十五分钟呢。

“不好意思，我赶着去投胎呢。”莉莉的口气相当戏谑。

“咱们结了婚，你可就是我的人了，没我的同意你不准投胎。”孟雨楠顺着对方的语气说下来，像是在说戏词。

“哈哈哈哈，你、你说真的？”

语音里，莉莉大笑不止，笑声大到孟雨楠根本插不上话，孟雨楠刚要插话时，对方突然抽泣起来，渐渐的，抽泣变成了痛哭，她的哭声很大，很用力，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甚至都有些气喘。

“你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孟雨楠的眼里也出现了泪水，她想要抱住这个可怜的少女给她一点点宽慰，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力都使不上，一点忙都帮不了，她很讨厌这种无力的感觉。

“上海市新岛区南洼街道76号7层。”莉莉在聊天框里打出一串地址。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你现在能过来吗？”莉莉慢慢平复着阵阵气喘的呼吸，但哭腔还在。“来劝我……”最后这句声音很小，孟雨楠听得有些朦胧。

“现在？上海？”孟雨楠有点迷惑，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堂姐工作的北京，上海对她来说太遥不可及了，她甚至觉得上海都不存在于地球上。

“我很想去你那边找你，但身份证我妈拿着，我哪也去不了。”

“可是我……”孟雨楠很懵，对方哭这一通难道就是为了骗取自己的同情心从而让自己去见她吗？难道对方是她小时候母亲常说的贩卖人口或是倒卖人体器官的坏人？可要骗自己这样的小女孩也要用男的去骗啊。

“坐飞机过来，很快的，我给你路费，加我微信，我转给你。”

“不、不是钱的事儿。”孟雨楠把墙上的那支旧葫芦丝拿到手里把玩。她确实是没钱，而且没有正当理由她是不会向父母要钱的。她打开微信，看了眼自己的微信余额，一共638.70，这是靠每周就攒几块钱，一直坚持了一年半才攒出来的——为了买那一套五个调的葫芦丝。

这点钱确实不够来回机票费，绿皮火车兴许是够的。

不过，也不只是钱的事。

“高铁也行，不过你一定要赶在明天早上八点前到，否则我就，就不在了。”

“这太突然了。”孟雨楠觉得这何止是突然，简直是突兀。而且为什么非要明早八点前，奇了个大怪。还说什么要不然就不在了，什么意思，明天得去上学吗？孟雨楠不想深究，因为她根本不会去，也去不了。

“你放寒假了吧？”莉莉试探地问。

“放了。”一个放了寒假的大学生，自然有见网友的自由，可……

“那为什么？是有别的事儿吗？”

“是……不是……”孟雨楠因之前对自己年龄说谎而有了一丝愧疚，难以说出实话。

“也对，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你怕我是坏人，怕我……”莉莉吸吸鼻子，她的声音相当焦急，她仿佛很害怕孟雨楠不答应她的请求。

“你信我，求你，我绝对不会害你，我只想见你一面，最后见你一面，我、我16，我可以证明，对，加我微信，我跟你视频说。”对方语无伦次，开始狂敲键盘，应该在打字发她的微信号。

“我现在没有能力去上海。”对方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15岁，上初三。”孟雨楠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执着——可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啊，想必对方也不会强人所难。

沉默，长久的沉默，尴尬的沉默，孟雨楠一度以为对方下了线，但对方的角色还在屏幕上和自己的角色吻着。

“对不起啊，我没说实话。”自己的实话对对方的打击很大，孟雨楠能感觉到。

“小事儿，谢谢你，再见。”对方声音很开朗，也很客气。

屏幕中，黑色少女突然消失，只剩下那个女巫正缓慢从亲吻的余韵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