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幸坐在床边就那般静静守着，直到有个讨嫌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看够了没。”卫诚冷冷说，“出来，我有话问你。”

那话直接让狐狸不爽了，挥手就把门给摔上了。冬神蹲在门口闭目养神，“什么时候看够了什么出来，我就守在门口。有的是耐心。”

门‘哐啷’开了，卫诚转身一看，顾幸那双妖艳眸子盯着他，像是要他给看扁了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屁快放。”

“三分魄在哪？我明明记得他把整个魄都给了你，为何只有七分？”

顾幸起身关门下楼：“无可奉告。”

他在壁炉前坐下，借着噼里啪啦木柴灼烧声恢复心神。卫诚也跟着下来，静静立在他旁边，等顾幸什么时候松口告诉他。

眼前杵了冷冰棍，搁谁谁都不自在，顾幸烦躁推开他，冲着厨房里喊：“孟婆婆，回魂草什么时候煮好？”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就炖好了，”孟婆婆从厨房探出头，“阿幸，家里冰箱没粮面肉菜了，你出去买些回来吧！”

“杨哥昨天才去超市买了一堆，怎么能没了呢？”

孟婆婆锅铲一指：“他吃的，三斤牛肉，两斤菜，两袋米，一袋面都给他吃光了。”

顾幸抬眼望着卫诚：“你是冬神还是驴？”

“自然是神。驴是草食，我是杂食，很不一样。大不了以后等我上天发了俸禄就还你。”

“还个屁！我那三斤牛肉可是A5级！贵死了！就你那点俸禄特么连根牛毛都买不到！”

那是他特意为周长安买的，备着以后来个烛光晚餐什么的，现在都进了别人肚子里，还是进了这位他最看不上眼的冬神肚子里，那感觉就跟喂了狗差不多。

“5年级了不起啊？改天抓个上大学的牛给你就是了。”卫诚淡淡说。

“操！神特么5年级！你下界走的人设是傻白甜吗？”顾幸咆哮，抓起件大衣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我能去哪？我去超市买菜去，长安醒了不能饿肚子。”顾幸往外走的时候，死盯着卫诚：“你要敢进房间去看他，我就跟你爹打报告，把你带回天上打断腿。”

卫诚冷傲，薄嘴唇动了动：“药煮好了总是要喂……”

“孟婆婆——熬好药等我回来。千万别让这小子碰一下！”

顾幸出门往超市去了。因他常去的超市离兰榭并不远，便没有瞬移，直接选择走路过去。

冬月寒夜冷风剔在脸上，倒也能让他头脑清醒，理清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

从送快递开始，夜魔就开始有意拉进他和长安的距离，后来，幽冥王搞出个培养人类冥徒的幌子，为的是吸引自己在查案的过程中，察觉长安有危险，不顾一切闯进他的生活护他周全。

以往他只是默默守护他，尽管长安命途坎坷，若非是紧要关头，顾幸绝对不会出现。

所以，像这样的方式，并不会加深二人的羁绊。

羁绊，在神界里专指人与人之间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羁绊一旦产生，便刻在骨血，至死不散。在人间界，体现为各式各样关系，夫妻，亲子，同事。

而在顾幸与周长安身上，羁绊如同互相吸引的磁与铁，直到唤醒那缕渡到顾幸身上的灵魄，与原本的五魄合为一体。

是他大意了。

但，那真的是夜魔吗？他明明亲眼看到他灰飞烟灭……如果死了，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神灭法术之下，真的会起死回生？

十字路口正是红灯，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宁神。

路灯下，顾幸的身影被拉长，一直延伸到马路对面的摊子上。

那里有个老人正弓腰修理自行车。

这里算是高级商业区，很少会有人在马路上摆摊。当然节假日的时候，也会有些小贩瞅准兰榭这块宝地上的有钱人，摆个鲜花小玩意的摊赚个体面钱。

今天并不是什么圣诞七夕。

修自行车的摊也是第一次见。

绿灯亮起，顾幸走过人行横道，直走到摊前才看清那老人。

他像极了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佝偻着腰，转身去找扳手的时候，脸都要贴在地上了。那脸皮被寒风刮出一道道干裂细口，带着些许干涸旧血丝痕。

顾幸弯身将他找的扳手递给了他。

老人泛黄双眼看了看，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里的人出门不骑车，在这摆摊生意不会好的。”顾幸垂眸，带着怜悯。

“无妨。有车就修，无车便不修。我修的是车，与人无关。 ”老人低头擦着自行车轴随心说了句。

这是个怪老头，顾幸得出结论。

人间行走这么些年，唯一不缺的就是怪人，顾幸见怪也不怪了。

想着床上的人还在等着他喂药，他不再理会修车怪老头，小跑去前面超市买菜去了。

顾幸挑了些他们家长安喜欢吃的菜，以及专门买了很多卫诚不喜欢吃的菜，这才满意出了超市。

出来的时候，天上开始飘雪花了。

北城年底的时候，雪一般都下得很大。顾幸想着要是明天长安醒了，就可以和他打雪仗玩了。

修车的老人还在，旧棉衣上落满白雪，棉絮似的沾在身上。他仍是在专心修理那断了半截的自行车轴，坐在风雪里镇静自若。

顾幸返回超市买了把伞和杯热咖啡，走到摊前递给老人：“今晚雪会很大，回家吧。”

老人接过伞，并没有撑开只是好奇摆弄。

顾幸帮他撑开：“趁现在雪没下大，还好走些，待会积半尺后，你这摊子都不好收了。”

老人笑笑：“都说在这世间行久了，人会遇到心软的神。小伙子，你就是心软的神吧。”

顾幸嘲讽一笑，不过，不是冲老人的那句话，而是冲‘神’那个字：“天上的神哪里是我们这样的小喽啰能攀上的？”

老人又笑了：“你知道，在天地万物创始之初，所谓的神并不是指那神位牌上供奉的神官。只不过，现在大家叫习惯了才把神官们叫成了神。殊不知，他们二者完全不一样，神官和神，不可相提并论。”

这样的话，很难不怀疑是出自一个凡人之口。顾幸擦亮灵媒眼，定睛看了看雪中老人，仍是那副沧桑老态，是普通老人不错。

老人又开口了：“小伙子，看你紧缩着眉头，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顾幸给老人插上咖啡杯上的吸管，转身走了，“暖和暖和身子就收摊回家吧。这世间的人，能暖和一个是一个。”

“去冬泳吧！”老人深沉声音在顾幸身后响起。

顾幸回身，给了他个帅气问号脸：“哈？”

“去冬泳吧，”老人捧杯子笑着，“我有烦心事的时候，就去北城南边的那条江里面游泳，你别看现在是冬天，那里的好东西多着呢！”

顾幸一脸茫然，但仍旧是秉承高富帅良好修养，回他一笑转身走进风雪里。

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遇见回来的阿施孟小川和大春。他们看见风雪里走来个瘦高长腿花美男，纷纷立在原地等他们骚包老大。

“怎么现在才回来？”顾幸问。

孟小川抢答：“老大，我送猫妖去巡查科监狱去了，然后又去洞里把魂阵里的人救回去了，然后给他们清除了记忆。报告完毕！”

顾幸：“漂亮。加功德。”

大春笑呵呵：“老大，我在步行街等李艳去找她母亲汇合，也把她的记忆给改了。”

顾幸：“漂亮。加排骨。”

阿施笑笑没说话。

顾幸偏头：“你呢？琵琶？”

“嘿嘿，老大，我离家出走总得收拾收拾行李再回来吧！”

“漂亮。这个月报告你写。”

阿施拉着行李箱心里暗暗骂了个骚包狐狸，瞥见二楼昏黄灯光，就知道顾幸把周长安放在他房间里了。

“老大，”阿施小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长安那孩子是个什么来头？上次时瘴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这次夜魔又用索怨离魂阵抽他魂魄，他到底是谁啊？”

“他是谁……”顾幸抬指接起片落雪，凝神思索片刻：“他创造了生，也创造了死。轮回因他而起，妖祟因他而灭。他是光，是信仰，是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