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地方？”

特里斯下意识一愣，扭头看了看左右，心想他会去哪里？

“医院？疗养院？健康中心？”林恩倒不避讳，大大方方抬手，向后一比拇指说，“这里这类设施的名称太多了，总之就是那样的地方。”

特里斯一听，不免诧异地上下扫了他几眼，关切问：“你没事吧？”

林恩反而笑问：“我的努力有成效了？”

特里斯沉默着感觉自己的嘴角暗暗抽了抽，才平缓下口气答：“连陌生人都会那么问。”

“可惜。”林恩耸了耸肩，倒也未表现出多么在意，而这正是特里斯看他烦人的一点，嘴上喜欢说这说那，但实际好似并未付出真心。

“我没什么事，只是去打听一个情况罢了，至于你，随便哪儿玩去吧。”林恩抬手挥了挥，而后便转身，走到了马路边，朝左右探了探头，对面的街道，既有另一条人行小道入口也有一些大楼建筑，悬挂着健康中心之类的招牌，不知他具体要去往哪里。

“啊对了。”

特里斯正暗自琢磨，忽听对方再次开口道，“你有空可以给那个黑夜信徒回信报个平安，总让我去应付，我会觉得自己像是第三者插足。”

特里斯又感觉自己额角也抽筋似的跳了跳，忍不住怒道：“你就不能不说后面那一句？”

林恩哈哈了两声，背对着他再度挥手，终于大步跨过了马路。

看着他一路小跑，最终进入了那条标牌显示为绿林荫路的人行小道，特里斯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解放了！

他一边开心地想一边扭扭脖子晃了晃胳膊，打开纸袋，发现里面还真是一块表面带有明显折叠花纹的三角形糕点，随即拿起，咬了一口，有几分韧性的松软表皮下居然是黏腻蓬松的口感，确有些许甜味，但又不甜得人牙疼，可惜三口两口吃完，嘴上是满足了，肚子里没一点反应，想来是不能当午饭吃了。

将揉成一团的纸袋丢进垃圾桶，特里斯拍了拍手，叉着腰观察起了四周，他没有刻意去将经过的地点与其在地图上的位置对应，自然不能确定自己现在到哪儿了，但从周围景致判断，还在城中范围，没有进入只有住宅的市郊社区。

眼看太阳还当头照着，特里斯随即悠闲地想，既然来了，干脆在附近转一转？做些比如就像林恩交代的，给詹姆再写封信之类的事？不过出发之前，他还是先尝试轻唤了一声：“西塞尔？

“嗯？”耳畔很快响起了尾音上扬，听上去懒洋洋的一声。

“……你不会睡着了吧？”他忍不住咕哝。

西塞尔轻轻笑了一声：“那倒没有，也听了几句。”

虽然对方这么一说，他心中就有了预感，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没有你感兴趣的吗？”

西塞尔像是稍作思索般沉默了片刻，才道：“健身是个好主意。”

“……”特里斯也默然了一阵，当他是回答了自己有关要不要在这逗留一会儿的提议，接话，“好吧！那我就继续逛去了。”

-

在得到那位太阳神职者的保证三天之后，詹姆终于再一次收到了友人的来信。

当日正值周末，他本打算前往医院看望苏醒的艾娜，结果正准备出门，就遇到管家告知有一封寄给自己的信，但直白询问是谁寄来的，管家却表示信上没有写明，不知详情，想到上一次收到无名信件正是文斯汀写来的，他连忙要来了信件，并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到桌前，将信小心拆开并取出其中信纸打开，熟悉的字迹随即映入了眼帘，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整个人也向后放松一靠。

这一回的信中，对方仍对他，对他们表达了真挚的歉意，不过也说自己当前已经脱离了麻烦，目前暂时在一个叫美林泉的城市停留。

美林泉？看到了并不算陌生的名字，詹姆不由得暗想，自己知道那地方啊？也不知他是突然兴起还是早有计划，自己其实能够提供一些信息上的帮助。

去年春天的一个周末，他还陪艾娜前往那里参加了一个花卉园艺展，虽说以疗养出名，那座城市所蕴含的艺术气息并不比法兰登堡稀少，毕竟人在病中，也没有太多事好做，插花绘画读诗之类的既有利身心能消磨时间，又不大费体力劳累筋骨的艺术活动随即蓬勃发展起来。

在法兰登堡占比不高的自然系信徒与美神的信仰者，在那里倒是组成了不少小型社团，当时那个园艺展的主办之一就是一位狂热的百合花教教徒，致力于推动百合进入各类场所，皇室宫廷，能有朝一日被印在钱币甚至国徽上。

早闻自然系信徒普遍固执又古怪，詹姆对此自然是哭笑不得，不过活动快要结束时他还是礼貌地带走了一些百合花种子，作为礼物送给了母亲。

不过文斯汀肯定不是为了园艺展去的……已经脱离了麻烦，还不能回来吗？还是说他本人受了伤，其实也是去那儿休养？但美林泉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危险场所，先前为何不说？

当然他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想法，文斯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学生，而他愿意替他保密。

所以现在他的情况，是重新回归平静了吗？

詹姆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暗暗计算着，如果对方愿意告知具体位置，自己应该能从刚开学繁杂的事务中挤出两天过去看看他。

事实上，他攒了不少事想亲口和他说，艾娜醒来了，那场考试的结果公布了，当然还有最令人难忘的，神职者们的晋升仪式。

晋升仪式本身是不对公众开放的，那毕竟是教会内部的评级，一般人甚至不会知道哪个时间，哪位神父得到了晋升，即便是皇室贵族，也只会在仪式后的晚宴上得知大概的消息，虽然他们一般也不在意就是。

当然平时的晋升仪式也仅仅小半天就结束了，这次是因为教会想同时表彰表彰在应对无月之夜的行动中付出的人们，所以弄得稍微隆重了一些，詹姆作为女神的执法者队伍里的新人收到了邀请，第一次和大哥及父亲，踏入了平日一样不对外开放的夜光圣殿。

“那天的天气很好，开阔的天空直到夜幕落下都一览无遗。”

回忆起那天所见，他迅即激动地提起笔，在信纸上心潮澎湃地写道。

“时间上说，仪式晚饭后才开始，但父亲告诉我，在那之后还有宴会，最好不要吃得太饱，当然也不能一点不吃，免得仪式中途肚子就咕咕大叫起来。

所以最终，我们吃了个七分饱就出发了，让妹妹和母亲在家继续享用饭后甜点，其实母亲也很想去看一看，但她的话，只能等到宴会部分了。

「如果让她进入圣殿，恐怕刚进门就会激动的晕过去。」

大哥这么说，虽是开个玩笑，但其实很有道理，我的母亲！她是我见过对女神最忠实且虔诚的人了，若非性格上缺乏一些沉稳果断也太过仁慈，今日她完全有可能站在圣殿当中迎接我。

哈，扯远了，总之，我们的马车很快就抵达了赫拉特圆盾圣堂，我好像和你介绍过，那是整个法兰登堡管辖地区内数一数二的黑夜教堂，从它位于纽伦大街的门进入，就不会惊扰到在中厅活动的普通信徒。

明显不只是我没有去过那里，所以圣堂安排了一位神父在入口处提供帮助及讲解，圆盾圣堂一面是对公众开放的普通教堂，一面也是保存黑夜圣物的场所，所以有一些必要的安保措施，因为平时也仅对少数人开放，因此今天来参加仪式的神职者们，谁都有可能因无意触碰到那些机关而遭受影响。

是的，「影响」。

教堂内当然不会设置直接致死的机关，那太危险了，也不是女神希望看到的，也许你会惊讶，黑夜的神职者不是有许多人从事警察工作吗？那可是暴力机关，但那其实正是对女神力量的补充，夜之女神实质也是温柔宁静的象征，不然也不会掌握梦的力量…

啊，抱歉，我似乎又扯远了，我果然有太多想和你说的！无比期待见面的那天。

总之，说回圆盾圣堂。

作为活动场地的夜光圣殿居然位于「上方」，沿盘旋的台阶向上走，火把的光芒逐渐消失，周围变得愈发黑暗，最可怕的，是你打算停下休息片刻，却发现身边一片黑暗，已看不清任何景物，看不到任何人了。

那样的感觉，就仿佛置身于郊外的夜，但也没有虫鸣鸟叫作伴，只有心跳清晰可闻。

那正是入门的第一道试炼，当然如果你惊慌地尖叫起来，马上就会有人现身解救你，但作为黑夜的神职者，第一反应定是寻求女神的帮助，发出微光的圣徽很快为我指明了方向，而越往那个方向走，周围的环境便越明亮，黑暗不再是仿佛浑然一体密不透风的黑色，蓝紫的淡薄光彩宛如轻纱掠过高处，宛如河流淌过脚下，之后又见点点星光，模糊的影子，与细碎的声响缭绕在旁。

也许你会因此而放松，觉得自己已经顺利通过了考验，但现实很快又会告诉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圣徽光芒越明显，就有越多的影子被映照出来，最一开始，好像只是脚边低矮的植物，惊慌逃开的老鼠或野兔，而后不久，树木，人，房屋等相对高大的影子开始显出，这个时候可能你还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前往会场上，但等到那些大家伙出场，你就很难再控制自己了。

规则依旧是尖叫出局，其实当时我真的听到身边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了一点小小的声音，恐慌地抱怨说自己还不够等级，还不应该面对那些！我想那应该是谁的心声，希望他没有被那些大家伙吓得甚至退出了队伍。

说到这里，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大家伙」是什么了，是的，正是灵界生物，它们居然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我的身旁，飞行，游动，或者以其他我看不懂的形式动来动去，感谢上回的经历，我倒没有被吓跑！但也差一点点被它们引走了，就此出局了。

也就是说，不管害怕还是感兴趣，在那样的环境中都是不该持有的情绪，黑夜的神职者进入那样一种不正常的环境，一定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而我的任务只有进入会场，找到自己的座位。

所以抱歉！或许你对此很感兴趣，但我没法和你描述更多，总之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闭上眼握紧圣徽飞快跑了起来，结果没过一会儿，脸就结结实实撞上了谁人的后背。

「别睡着了，詹姆。」

父亲随即扭头教训了我一句，这时再环顾周围，就发现我竟然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圣殿之内。

颇具古典风味的圆形大厅内昏暗依旧，但不影响受邀者找到自己的位子并坐下，那时仪式还未开始，会场的气氛比较轻松，坐在我旁边的是韦斯顿家的小儿子，我和他勉强也算自小相识，见面自然会聊上几句，接着，他就邀请我和他一起去上厕所，趁仪式还没开始。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他其实是有话想和我说，果然一离开会场，他就和我说起了刚才在黑暗中的遭遇，面对巨大的影子，他显然属于心生畏惧的一方，这不难理解，其实就算在执法队中，也有不少人只希望对付现实中的异常，而不想去接触那些异界的未知。

「我看上去状态怎样？」

小韦斯顿看上去很紧张，虽说不想面对，但他也不希望别人看出那些大家伙确实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我是不是该先找罗神父谈一谈？」

他刚刚说出那话，就有一个人从角落的洗手池边直起身发出了声音，称自己或许可以帮忙。

我并不认识那个人，甚至直到他抬起头才发现，他居然是一头红发，小麦的肤色，像是外乡人，虽然他规整地穿着一身神父服饰，但因为看上去非常年轻，我们两人都没有太当回事，想他可能只是在做成为一名神职者的事前练习，所以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他本人倒也并不执着，祝福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没曾想，在随后的仪式上，我居然又一次见到了他，那时的他站在圣殿中央，作为年龄最小的一位晋升者接受了女神的赐福，真令人惊讶！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亚当·阿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