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特里斯立即穿过避让的众人赶到了队伍最前端，接着就见土隧道的尽头，竟连通着一个四面一圈石壁，地面皆是石板，面积稍宽的圆柱形空间，八条渠沟一般的结构从外围八个方向指向中心，而其中心，又是一条挂着爬梯的下行通道，不过举灯上望，可以看到一个方向的上方也有一条类似的通道，微风穿行其中，似乎在暗示上下都有路可走。

特里斯来到通道与空间连接的洞口，先是谨慎地伸出蛇杖碰了碰周围，确认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之后稍微用力地敲了敲，木头撞击石头时常会发出的那种梆梆声很快回荡于空间之中，听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最后，他浅浅地吸了口气，两手一撑，第一个跳了进去。

咚。

沉闷的踩踏声响起，没有出现陷阱，也无其他异象发生，这回整个人踩上去都没问题，大抵是真没问题了，特里斯放松地吐出了那一口气，站定之后便转身去取暂时放在通道里的提灯，而也就在提灯进入空间的那一瞬间，灯管内光线倏然放大，转眼，整个圆柱的空间就都被照亮了。

眼前的景象一览无遗，人群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在他们看来，这正是此处安全的最大保证，纵使这上下通道通向何处尚且未知，一行人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室内安全，那就没必要让大家弯着腰一直趴在通道中，特里斯看看左右，注意到通道出口附近有几个铁钩，正好能将提灯挂在上面，于是紧接着他就将提灯挂上，将蛇杖靠在一旁，腾出两手，开始协助大家进入，期间见老妇人有些站立不稳，又随手把蛇杖拿过来，让她作为普通手杖使用。

对方看见蛇杖，眼睛稍稍瞪大，也许是担心这是神职者的神奇道具，拿来当普通拐杖是否合适，特里斯当然毫不在意，便劝她说一开始，那就是一根普通的手杖，老妇人犹豫了一会，许是不愿在洞口耽搁太久，最终还是小心地收下了。

孩子们感觉很是新奇，自然是迅速跳下，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那位管道工人，而看到挂在洞口旁的提灯，他随即高兴道：“你知道怎么用。”

那还真是拿来挂灯的。

所有人进入到空间之中，拥挤地坐在一块，圆柱形的房间就显得有些狭窄了，这里终究不是适合长久停留的场所，所以刚刚安定下来，大家便开始关心上方能否通行，他们在地下，那按理说，向上就能回到地面，继续先前的行动。

上去以后，能直接出现在法兰登堡吗？

刚听完工人的描述，特里斯不免有些心动，这里他照样充当起了探路先锋的角色，暗暗祈祷了一句，随后取出黑夜的圣徽别到胸口，携带灯及手杖攀爬管道内的梯子着实不便，就只能将保护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夜之女神的身上。

保利看出了他的想法，忙上前一边诵念一边正儿八经地在胸口比划了一套，正色祝福他道：“女神一直注视着你。”

从前见太阳的神职者们如此，总忍不住嘲笑，这会儿看见，反倒觉得感动了，特里斯一边感慨暗想，一边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事实上，上方的爬梯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真决定向上移动，恐怕需要人在下方托举协助登梯，特里斯在一行人中算高的，也是费了些力气才抓住爬梯两侧，好在继续向上没那么困难，实在累了，还能靠着通道内墙休息片刻。

起初，通道的远处是一片漆黑，看上去既深邃又漫长，好在随着他一点点靠近，一些充满了希望的东西逐渐显现，首先，是四块倾斜但突出的石砖，起初特里斯并不清楚那是做什么用的，等到通道尽头类似井盖的结构出现，他才意识到，自己能够踩到那些石砖上，腾出两只手去处理头顶那张部分实心部分镂空的盖子，而他很快也那样照办了。

透过井盖类似栅栏的部分，可以看到更远之处是云层厚重的天空，也就是说起码外面真是外面，而不是又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他备受鼓舞，自然是立即将手放上井盖，尝试施力将它推开。

“……？！”

然而紧接着，大地猛地一震，直接将他摔到了墙上，幸亏此处空间狭窄，他也及时抓住了爬梯，才没从井中掉下。

怪物还在？他下意识紧张想到，而后竟当真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骇人的叫声。

他们不会还在那镇上吧！特里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但考虑到那声音尚且遥远，便打算先探个究竟，井盖四周没有锁扣，实心的上方也没有重物压制，所以没太过费力，金属制的井盖就被他向上推开了一条缝，而为了能将视线从那条缝中透射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他再度爬上了梯子，并一路爬到了最顶端。

给点令人高兴的消息吧……他默默祈祷道，一边小心翼翼向外看去。

石板路面，是最先映入眼帘的东西，顺着路面望向远处，能够看到好似连排的楼房，这意味着他们的确来到了——不，也许还在镇上？总而言之，不是荒郊野

“嘎啊！！！”

可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忽在这时，如同一把猝然射出的利箭径直刺入了他的耳膜，紧随出现的，还有大地更为强烈的震动，井盖被猛地压了回去，几个黑色利爪，也突然地从镂空部分刺了进来。

“？！”

刺耳的叫声本就让他一时头晕目眩，震动更是害他差点没能站稳，紧贴着井盖发动的袭击直接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胡乱挥抓的利爪尖端划过脸部，立即擦出了血痕并带来阵阵疼痛，他本能地抬手去阻挡，一边向下躲避，却不料刚刚离开利爪攻击的范围，刚刚得以撑着两侧墙壁吐一口气，就见对方攻击的动作停止了，而所有卡进井盖的利爪，都开始融化。

没错，融化，变成了漆黑的液体，不断从井盖的镂空处涌入。

“……该死！”

特里斯吓了一跳，最初见液体穿过他掉入通道，还会扭头伸手想去阻拦，可往后更多液体开始落到他的身上，虽然没有刺鼻的气味也没有滚烫的感觉，但异常沉重，仿佛无数石块往身上堆叠，将他用力向下推。

糟糕了……！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确快要支撑不住了，更别提往脸上扑的黑色液体逐渐蔓延向口鼻，即便摇头甩动也不能完全甩开，若不放手去清理，就怕被活活的溺死或闷死。

所以最终，他妥协了，打算暂且闭眼闭嘴，先快速地回到爬梯上，低下头再做清理。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甚至可以说是瞬间就能完成的动作，可梦中发生的状况偏要那样离奇，他刚刚收回伸向两侧支撑身体的手，头顶上方就倏然出现了一大团黑色液体，重重砸到了身上，致使他一时没能站稳，直接掉下了去。

对失重本能的恐惧，持续摩擦墙壁带来的痛楚，交织环绕，特里斯着实没想到一瞬之间的行动也能出现那样的意外，脑袋空白了好一会，才想着伸手去抓爬梯使自己停下，却不料那些黑色的东西盖在身上，仿佛将四肢都冻僵了一般，即便看到爬梯就在附近也没法立即抓握，对此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一点一点靠近……

“文斯汀！！”

担忧的喊声自身体下方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束直冲向上的，异常耀眼的光线，四周被照亮的同时，他也即刻感觉身体一轻，黑色的液体就像蒸发的水那样消失了，于是他赶忙一把抓住了身旁的爬梯，虽说大半个身体因此撞得生痛，但下坠，终是顺利止住了。

“文斯汀？文斯汀！你没事吧！”

保利的呼声并不遥远，光壁之中，也能见人影摇动，特里斯忍痛回到爬梯，向下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距离下方出口已不过三四米距离，可以清晰看到环绕在洞口的人们脸上，茫然但也忧虑焦急的神情，特里斯不免有些动容，于是勾勾嘴角笑说：“我没事。”

“真的吗？”听到动静后特地取灯前来查看的保利将灯又朝洞口努力举近了几分，惴惴不安地大声喊道，“你的状况看上去很糟糕，是不是上面有什么？”

上面……被问及重点，特里斯迅即皱眉向上看去，通道的出口再次回归黑暗，然而光与暗的交界处看上去并不太平，上去时还觉得前方空空旷旷，只是看不清罢了，这时再看，反而觉得前方的通道中挤满了东西，并且紧盯着他甚至通道出口，似乎只要这光束一退去，它们就会蜂拥冲下。

那是什么？他如此思索着，脑海之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怪物“口中”的景象，一只只眼睛埋藏于漆黑身躯中，却是在一刻不停观察。

……不会吧。

还没思考出一个结论，反倒是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特里斯连忙甩了甩脑袋，扭头让保利保持好灯光，自己则一步步下挪，时不时回头去观察黑暗中那些东西的情况，随着爬梯见底，他也逐渐弯起了腰，到再无台阶可踏，只轻轻一跳，就安安稳稳回到了地面，这一番谨慎至极的行动倒是没出现任何意外，不过见保利松懈地放下手，他还是立即诶了一声，让他先不要将灯挪开。

“上、上面果然有什么？”保利赶忙再度抬起胳膊一边紧张地看向通道，特里斯不在，通道中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光线消退的尽头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但他没看到具体的什么，便也只是不安。

“我的女神！你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吗？”而看到特里斯的状况，眼镜少女首先惊叫，其余人也纷纷关心询问，黑色液体或许没造成肉眼可见的伤害，但之前的鸟爪形态，之后迫使他坠落，都留下了十分惹眼的外伤，衣服亦是如此，也不怪众人看出他遭到了攻击。

“是有一点……所以上面恐怕是走不通了。”见状，他干脆也不加隐瞒地说道，“有东西堵在管道中，光似乎能驱散它们，但外面也不安全……严格来说，我正是被外面的家伙袭击的。”

“外面还有怪物？”“那这、这该怎么办？”

众人顿时陷入了迷茫，事实上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回到简易隧道朝另一个方向走，要么，向下。

自己倒是还有力气向下探一探，回去，就怕另一个方向要走很远……特里斯抱着胳膊勾着下巴，一时也陷入了纠结。

“小文斯汀……”

就在这时，老妇人走了过来，只见她两手紧握着蛇杖，却没继续将它当作拐杖使用，而是更像小心端着一件易碎品，特里斯见状不禁停下思考，诧异看了过去，而见她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其余人也自然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老妇人很快来到了特里斯面前，却先是默默招了招手，等他意识到她大概是想说一些悄悄话，故而稍稍弯腰低头后，她才递上蛇杖，柔声说道：“是它有话想和你说。”

……哈？？

特里斯愣了愣，蛇杖，要和他说话？它和自己倒是会有交流，但从来不是通过张嘴对话的形式。

“要能说话能省多少事了……”他忿忿咕哝着，随即伸手去接，明明抓上了杖身，明明能够清晰感觉到那股触感，然而就在老妇人松开两手，而自己打算将蛇杖拉近身前之时，它竟然莫名其妙地，从手中溜走了。

是自己没抓紧吗？还是又突然发生了什么情况，自己没能捕捉到？看到蛇杖掉下，特里斯第一反应是震惊茫然，要是它平平无奇地待在地上，那一丝惊讶情绪或许也就此散了，可它掉下后竟并未老实停下，而是像进入了一个斜坡般咕噜噜地滚向了空间的中心。

原来那是个斜坡吗？其余人也迷茫不已，见状下意识退开了一步，所以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蛇杖顺利滚到了下行通道的入口处，横着暂停了片刻，后就因其上端装饰难以平衡的重量，倒栽着掉进了通道之中。

“……喂！！”

听到蛇杖撞击通道内壁发出哐哐响声，特里斯如梦方醒，终于是慌张大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