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克教授拉开门，果然见卡尔文教授稍稍抬着下巴，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而见对方到底亲自给自己开了门，卡尔文轻轻哼了一声，也还是将胳膊下夹着的文件取出直接递了过去。

兰克接下文件说了声感谢，随后便侧身让开了门后道路，同时友好询问：“你都亲自过来了，不进来喝杯茶吗？”

“不用了，一会还有事。”卡尔文干巴巴回复了一句，从衣服内侧口袋取出怀表看了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简而言之，结论就是，那不属于星星，也不属于占卜。”

这就是他对从神秘人手里收到的，那张笔记残页所拥有力量的追溯结果。

兰克教授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并不是我们的同伴所为……”

“调查这种事毫无意义，那根本不是重点。”卡尔文啪地一声合上怀表，一边收回怀中一边冷淡说道，“之前那些道具能追溯到风神，生命之神，难道说明我们的敌人是祂们的教会？前段时间那起袭击事件中还出现了梦的力量，如果到时发现是黑夜流落民间的道具造成的，你会认为是黑夜背叛了我们吗？”

“……”兰克教授沉默了，毕竟他说的不无道理，事情重点其实更在于那个组织而非其收集的各种来源不同的神奇道具，但黑夜告知了他们那组织背后确有一股神秘力量的支持……他叹了口气，转而询问：“总之，那股力量确定是命运之力？”

“确定无疑。”卡尔文理了理领结，毫不犹豫答。

送走着急离开的卡尔文教授，重新关上大门，兰克教授拿着调查结果回到了办公桌前，却没有着急拆开它。

命运……

将文件丢在桌上后，他便斜坐在椅上，支着侧脸微微皱眉，暗自回想着，现在的命运之河，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

那样亘古不变的古老存在，完全不受众神纷争，世界变化影响，也没有醒来或沉睡一说，但其力量如何分配，对于人类而言仍是个谜，而且不同于死神，命运的力量被大方地，或多或少地分给了更多的存在……所以果然还是有新神诞生？

新神，命运，使他很快联想到了一个存在，一个他曾认为会是占卜替代的存在。

那条河流一般的大蛇。

但他接受了智慧的标记，表明了自己请求庇护的意图，应该不会是那个组织幕后的支持者，不过对于那份命运之力的来源，应该……会有所了解？

在人不能完全了解的灵界，在神灵不能完全观测到的暗处，半神们，也有自己的争斗厮杀。

只要那群人还在城中，有当年调查布里斯托尔惨案的经验，最终抓到他们应该不是问题，但当时那群人祈祷的对象，直到现在仍是个谜，而他，现在就想要趁势解开它。

……向能提供帮助的对象都请求一遍吧。

下定了决心，他随即回到桌前，铺开信纸拿起钢笔，飞速书写起来。

直截了当于现世寄出的书信，及隐秘传递于灵界的书信，同时从肯特大学平平无奇地发出，待西塞尔将其拆开细看，已是深夜时分，同屋补习了一天的特里斯早已搂着被褥呼呼睡去。

尊敬的，无名的，命运之力的持有者。

只见书信开头即明确写道：

我请求您的协助。

后续内容也言简意赅，请求的内容正是那本日记的力量来源。

……原来他们也不清楚那力量具体来自于谁吗？西塞尔捏着下巴，不由得感到一丝遗憾，还以为自己能从他们那边获得一些线索，没料想对方反而询问起这边来了。

所以还是建议不要去？他勾勾嘴角，松开手放下了缠于右手指间的灵摆，黑曜石制的灵摆落下后向上弹了弹，随后落下，依旧保持逆时针旋转。

就像一颗顽固的，不断左右摇晃的脑袋。

“……”西塞尔沉默了一会，放下手将灵摆握回掌心，毫不在意地自言自语道：“那就挑个好时机吧。”

毕竟这是对方主动提出的请求，如果顺利解决，不仅自己的好奇心能得到满足，多少也能收些情报作为报酬……比如看一眼当时那本，平日总被深藏在图书馆地下的古书？

西塞尔一边暗自计划，一边凭空摸出了一支笔，将信纸翻了过来，在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那是收到信的今天，到特里斯参加考试那天之间的日期。

或许因为自己持有的命运之力与对方的力量来了一次少有的短兵相接，迷雾中的预言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扰，他知道他与他们必将再次相遇，但不清楚具体何时。

是因为他们想要避开他？还是，打算再来一次出人意料的突袭？

书写完毕，西塞尔放下笔，再度打开了手掌，一边任灵摆再度掉落一边低声说道：“来吧，告诉我最不推荐哪一天行动。”

灵摆继续沿逆时针安静旋转，旋转着，旋转着，数圈之后，才终于缓缓停在了一个数字的上方。

—

毕竟身处同一城市，也算在同盟之中，太阳教会收到了多起怪异事件中出现的神奇道具的力量来源整理文件，也自然而然，收到了兰克教授礼貌的请求，询问他们对于最新的那件命运相关的道具有什么看法。

“看法？”

教会内部的会议上只有不屑的笑声：“他们不是自称全知，竟然来问我们的看法。”

不过也有人并未剑指盟友，而是批判命运之河的“自由”：“如果祂不将力量随意给予，能发生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我怀疑大河本身就是推手！”

“好了，等几天，回应不知道就是。”

在各种嘲笑，愤怒的争论声中，白发苍苍的主教轻咳两声，漫不经心安排道，仅仅十几分钟，就为这一起不过小小水花般的事件画上了句号。

林恩刚从文斯汀遇袭的地点回来，就听说了老头们开会讨论了从其他教会那里得到的资料一事，情绪霎时又从轻松转为了激动，赶忙跑去找道格拉斯神父。

神父像是预料到他会找来和自己私聊一般，正坐在安静的后花园里看书，但看到他火急火燎地跑来，还是扬扬眉毛，面露一丝惊讶道：“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林恩啊了一声，语速飞快地报告说：“仓库里的死老鼠已全部就地掩埋了，整个区域也已经完成消毒工作了，现场没留下太多线索，但黑夜他们——那帮警员似乎已经有了目标，我看他们信心十足斗志满满，就回来了。”

神父点点头：“他们擅长处理这类事件。”

“那我们呢？”林恩迫不及待道，“听说有新消息来了？关于那天晚上的袭击事件有什么新说法吗？比如那件污染物究竟怎么回事？”

“和之前的情况类似。”神父云淡风轻地说明道，“那件神奇道具在被得到时就已经是一件相当成熟的污染物了，同样是通过与持有者加深联系逐渐达到操控的目的，现在智慧那边正在紧急提取修复那女孩的记忆，看看她具体是怎么得到它的。

道具本身相对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的力量源自命运之河，但并非属于星星和占卜，学院那方有人关心，不过并未当作主要事件关注。”

林恩啊了一声，虽然很高兴他们与太阳教会分享了这些信息……“也就是说，这起事件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特别特别的地方？”他比划着追问。

其实根据先前的一些调查，污染事件的受害者基本都是这一类型，商人祈求财富，恋人祈求婚姻的圆满，怀着某个强烈愿望，才会被污染物影响并吞噬，这并不是一种罕见的出事原因，相反，这极为寻常。

而也正是那样的寻常，使得大家在早期都没有将市内各处发生的事件关联起来调查……

“不，当然还是有特别之处的。”

道格拉斯神父摇摇头，像是耐心解释又仿佛好好心安抚一般道：“他们真实地出现了。”

躲藏在幕后的那一群人……

林恩瞬间反应了过来，眉头下意识皱起，而后又听神父继续平稳说道：“不管那是一次偶然暴露的惯性动作，还是有预谋的演习，对我们而言，都收获颇丰，他们在那晚的事件中动用的能力，使用的招数，只要敢在我们眼前复用一次，就是主动制造了一个能被击溃的破绽。”

“我有一种感觉，更大的危机要来了，但我们有信心面对它。”

反复咀嚼着神父最后远望灰空发出的感慨，林恩一个人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真敢说啊……！

扔下外衣躺倒在床，波涛汹涌的心绪反而愈发激烈，他在床上暗自激动地翻了几下，仍忍不住自豪，身为太阳的信徒真是太好了。

暗暗兴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急急忙忙追问其他教会是否提供了新信息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太阳被人隐瞒欺骗，林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高兴地想，既然他们真诚分享了情报，那那张破纸片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从事件现场偷偷带回的小纸片，被他放在了处理污染物专用的小盒子中，收纳于桌子一角，眼下想起来了，他便大大咧咧坐回桌前，胳膊一拐，将盒子拿到了眼前。

小心将盒子打开，投入视野的，竟不是一小片薄薄的纸片……

“什么玩意？”

眼瞅本该是纸片的玩意，居然变成了一点乍一眼看去表面光滑，边角圆润，仿佛贝壳似的薄片，林恩大为惊奇，先是拿笔拨了拨，发现自己的感觉竟然没错，纸片表面确实有了一点的硬度，于是赶忙掏出小册子摊开在旁道：“喂，看看这东西怎么了？”

……怎么怎么了？

小册子竟反问起他来了。

“那玩意不是纸了啊？”

林恩无奈，当着它的面又戳了戳贝壳似的纸片。

虽说变了模样……但似乎也只是变了个模样罢，没有任何其他改变。

……所以？

在小册子眼里，那的确没有任何的改变，本质依旧是一件命运相关的道具的一部分。

所以这玩意变化外形实质十分寻常？林恩挠了挠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是说，那个命运——愿望日记，是被谁弄出来，具体做什么用的？”

不知道。

没料想小册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我这里并没有它被谁制作，以及具体如何被使用的记录。

林恩一时无语：“但你知道它的名称及能力。”

仅此而已。

小册子继续干脆回道：

它在位于潘德拉姆的收藏室内存放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消失了，脱离了我的系统。

现在看，它应该仍在被使用，但我不清楚更多。

显而易见嘛，不然那本笔记型污染物从哪来的……林恩哦了一声：“那就还有一个问题。”

小册子：什么？

林恩诚恳又问：“「潘德拉姆」是什么？”

…………

小册子沉默了一会，其白色的纸面上才缓缓浮出一行文字：

是个地名。

而后没等林恩出声，又极快补充：

神父说的没错，你是该多读读书。

“地名啊……那就直说是个地名就行了嘛，我也知道多半是个地名啊。”林恩委屈咕哝着，总觉得小册子的态度和脾气最近都差了许多，是累的吗？还是对周边太多污染的气息感到烦躁？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那那个潘德拉姆是归谁管的啊？”他一边漫不经心追问，一边用拇指食指将贝壳纸片小心夹出，朝窗户移去，打算透光瞧瞧。

在它存在的年代，应该是星

“啊！”

小册子纸面上的文字还未显示完全，就忽地听到林恩惊叫一声，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片贝壳似的纸片上，而随窗外的光线投向手中的纸片，一晃眼，它好像变得更薄更透，泛一点淡淡光华，仿佛鳞片一般，但当林恩想要将其拿近再详细看看，就觉两指间霎时一空，那张奇异的纸片，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