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爷子到底在看什么？”

林恩贴在窗边小声嘀咕着。

注意到那位学院派来的大人物遣走身边人独自行动起来后，他就马不停蹄跟了上去，当然，是从屋内，但屋内并非每个房间都房门大敞任人随意出入，想要进入未发生事件的房间，需要那位女佣管事的陪同，可眼下她正配合他人调查，自己当然也不好意思让她随着跟踪那位教授。

于是乎，他只能可怜兮兮地在走廊上打转，努力寻找最合适的观察角度。

他猜测对方手中那副手持的眼镜是一件用于观察异状的神奇道具，但问题的重点在于对方以此发现了什么……他希望他是发现了什么，而不是像其对外表现的那样，只是在悠闲地观察伊文思家的环境。

身着浅色西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然而此处走廊的尽头正好是一间上锁的房间，林恩只能绕去能看到屋后的走廊等待，可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那位教授转过来。

奇怪……如果要说屋外存在什么痕迹，除了结界，就还剩那个神秘人了吧。

林恩皱着眉头揉着下巴，结果他在进入自己当初看到那家伙的路前就停下了？

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现了有关那人的线索，他迅即往楼上冲去，楼上，方才他和道格拉斯神父所在的小房间应当能够看到他在做什么，就算自己已经错过，或许道格拉斯神父他——

“怎么了？”

刚上至走廊，就见神父正信步走出，似乎准备下楼，林恩啊了一声，忙上前将自己的猜测与他说了一遍，接着追问：“你看到他……看到他在屋子边上做什么了吗？”

“原来如此。”神父想了想，后却摇头，“没有。”

“啊、啊这，怎么可能……？”对方回答之果断着实令他有些始料未及，因为他……正好离开了房间？既然如此，追问也没有作用，于是他还是向房间奔了过去。

“我在楼下等你。”

神父倒表现得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是有关事件的情报，一般都能得到分享？这态度当然也没有问题，但林恩就是单纯在意的不行。

如果自己当时拦下，或只是打伤了那人，笔记纸张部分是不是就不会被那样轻轻松松地捡走？

他没头没尾地古怪想到，一个箭步冲入房间来到了窗前，此处确实能看见房屋侧面的风景，但就像神父说的，没有，屋子侧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那老爷子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走了？林恩只能这么认为，他急忙离开房间，打算向能看到屋后的方位移动，不曾想刚来到走廊，就听一楼开阔的大厅处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那位教授回来了。

“污染物留下的信息在哪里？”

卡尔文教授进门便问。

他已七旬有余，然而精神矍铄，负手而立，依旧气度不凡，整齐梳理的灰白短发之下，陷入的眼眶反而使其目光更加沉稳深邃，大门旁，正悠闲喝茶聊天的三位不同教派的人员一见，不由自主就放下杯具收起话题挺直腰杆，主动引导起来。

“……看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林恩只得嘀咕着走向了下行的楼梯。

不得不说这位老爷子给人的感觉确实配得上大人物的称呼，但也和自家教会里某些古板的老头子一样，有种莫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不过自己应该也不用与他接触就是。

他走近站在楼梯最下方，正目送那教授远去的道格拉斯神父，背着手稍稍凑近他耳畔小声询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想说的都说完了？”神父侧过脸看着他反问。

“呃嗯……”林恩挠了挠头，他受伤的手上还缠着新鲜的绷带，道格拉斯默默看了他一眼，后便扭回了头，只留下一个宽厚的背影，及温和的一句，“回去吧。”

—

天色由暗转明，又随落日逐渐向晚，直到入夜，同样劳累一天的星星的神职者们才回到教堂，递出了第一版的调查报告。

比起需要留下安抚被卷入者的情绪，确保她们精神上安全无恙的智慧的神职者，以及仍忙碌于整体事件线索收集的黑夜的神职者们，他们的工作相对简单，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收集其中涉及的神奇道具的信息。

不止是那件污染物的资料，结界设置相关的，梦境制造相关的，既然那件污染物得到了一个团队的协助，那被使用的神奇道具必然不止一件。

这或许是近几月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躲藏在阴影背后，推动着它们的东西。

深夜，奥伯伦主教独自一人坐在教堂祭坛前第一排座椅上，认真读着手中厚厚一沓图文并茂的调查记录及几位神职者的主观推测，手竟难以自控地微微颤动起来。

翻腾起伏的心绪之中，既有不解及困惑，也有愤怒和遗憾。

夜间的祭坛中点着成片成片的烛火，抬眼目视的前方，光明灿烂，而其相对的后方，则是无尽的黑暗，但光与影交错着落在他周身脚下，显示出的，仍是一片复杂梦幻的星河图景。

他默默坐了好一会，才将情绪逐渐平定。

但也就在这时，一阵不小的夜风忽地穿堂而过，掠过祭坛，竟直接吹熄了角落里的十来根蜡烛，黑暗霎时扩大了其在星河之上占据的版图，奥伯伦主教一激灵，忙合上手中资料，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腕上佩戴的圣徽。

不过在那之后，古怪的夜风便调转方向，从祭坛中乖乖退了出来，待其再度拂过奥伯伦的脸庞，已变得轻柔微弱，叫人生不出任何反感之意。

奥伯伦轻轻松了口气。

“主教先生。”

这时又有一声同样柔和的低唤响起，奥伯伦的情绪却已平静如常。

他甚至听出了来访之人话音之中淡淡的倦意。

“有什么……”于是他浅浅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右手侧，已被黑暗重新占领的部分座椅，关切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我来归还租借的东西……”黑暗中传来的话音此时也宛如一阵微风，徐徐呼出，接着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以及表示感谢。”

“您留着它吧。”

奥伯伦主教忙道，将早已准备好了的说辞端出，“它需要在这里完成的检查已经结束了。”

结束……与不用归还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而奥伯伦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解释，“它毕竟不是正规途径产生的神奇道具……按规定，检查完后是必须销毁的。”

“原来是这样……”来访者叹气一般轻道，缓慢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太好了，奥伯伦主教也暗暗舒了口气。

他并不认为那只手套有资格作为一件“礼物”。

它来路不明，曾受污染，能力在其同类道具之中亦不出众，更重要的是，它于星星的教会而已也不过一件调查过后便会清除的道具……但在神的领域，价值从来不会被如此简单的衡量，更何况，那是对方主动提出借取的。

“那么——”

来访者轻咳了一声，话音稍稍上扬，听上去心情不错，“到我递出礼物的时候了。”

一个罩着黑布的鸟笼，被从黑暗之中提了出来，而随鸟笼的出现，一只手，一条胳膊，最后一整个人类的身影，也显现在了最右端的座椅上。

突然来访的青年依旧是先前那副黑衣姿态，只是这回将礼帽抓在了手中而非戴在头上，但露出的黑发也没有经过特殊的打理，柔软地垂在眼睛附近，使他的气质看上去文弱不少。

奥伯伦强压下下意识的想要询问对方身体状况的欲望，将视线转向了那个拱顶圆筒形状的鸟笼，或许是因为那块黑布的存在，鸟笼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的气息甚至感觉。

所以……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恐怕任何人都会好奇。

“一只暴躁的小鸟。”

青年笑了笑，低声说明道，“或许交给你们黑夜的同伴更为合适？总之请务必确保身在你们自己能掌控的环境之中，再揭开那层笼衣。”

黑夜……？奥伯伦愣了愣，再听他提及能掌控的环境，心里顿时有了一丝猜测，那是说的梦境吗？

那只暴躁的小鸟，是来自梦境的生物？

一般而言，梦中的事物是无法脱离特定梦境而存在的，它们是梦境主人的象征，甚至是他，她或它在某一瞬间想法的象征，当主人从梦中苏醒，梦中的一切自然也会消失的无形无踪。

当然了，动用神的力量是可以将其短暂捕捉的，但那不只需要相应的权柄，时机，运气，甚至需要双方达成某种平衡，总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如果要做梦境调查，当下他们手中最稳妥的方式，还是说服梦的主人尝试重建，即便，那必定会丢失一些细节及线索。

但他将梦境中的生物抓了出来……是因为它极易消失，恐怕无法重现？还是那位梦境的主人，没有办法给予他们配合？

奥伯伦主教的脑海之中，一时思绪万千，圣者给予了他协助对方的指示，可怎么协助，对方会提供怎样的回报，他全然不知，最终还是只能一步一步谨慎地行动。

“可以……”

他不明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可以询问一句，这是来自谁的梦境吗？”

“梦境的主人不值一提。”

青年随意回道，但沉默了一会，才想到什么似的重新开口道，“不过或许也正因如此，才让某个狡猾的罪犯有了可趁之机。”

梦境主人不值一提，意思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让某个罪犯有了可趁之机，指的是某个罪犯利用这点入侵了那人的梦境，使他做出了异常的甚至极度危险的行为？

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恶劣事件瞬间浮现于脑海，奥伯伦主教深吸一口气，沉重点了点头，“好的，我会让黑夜他们过来……一起调查。”

“尽快。”

青年点点头，“平衡并不能维持太久。”

果然。

奥伯伦再度看向青年本身，相较白日时的状态，此时的他看上去确实虚弱……或者说疲惫不少，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为了工作学业或其他什么奔忙的普通的年轻人，奥伯伦定会以长辈姿态劝他一句好好休息尽量减少熬夜，但眼下对方身份依旧成谜，即便交流也有两三回了，他仍倾向于克制自己的言行。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默默坐着似是休息了一会儿，青年最终还是戴上礼帽，从座椅上起身，扭头冲奥伯伦笑笑说道，眼看他转身即将走入黑暗，奥伯伦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挺直腰杆出声询问：“那些梦，现在还在困扰你吗？”

星星，还有其他的告诫？

西塞尔听罢下意识想到，随即回头朝那位主教看了过去，但映入眼帘的场景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位主教正面看向了自己，目光清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是他自己的行为吗？

西塞尔歪歪脑袋，显出一丝困惑神色，但他最终还是摇摇头礼貌回道：“现在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

主教也笑了起来，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暖意融融。

那也是他自己的行为吗？

即便已走在了深夜静谧的街道上，西塞尔仍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假期间看情况更或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