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尔回来了，还陪着自己看了整整两天的历史课本，特里斯的心情随即放松下来，考试什么，好像也没再那样担心。

连下了一整夜的细雨，终于在晨曦初现时分感到疲惫消散而去，特里斯赶去听了一会早课，午时走回心灵书社还书。

时至今日，他和书社的工作人员已相当熟络，知道除了莉塔，莫顿女士，扎着麻花辫的玛丽小姐，还有另外两位店内工作人员及两位跟着莉塔跑东跑西的外部人员，今天当职的正是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士，他显然很高兴认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特里斯，所以一见他进门，就兴致勃勃给他展示起了近日书社准备对教区群众做的一份宣传。

“小心……老鼠？”

念着纸上一只形象夸张的卡通大老鼠旁的文字，特里斯忍不住笑，“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冬天快到了，提醒大家小心那些饥肠辘辘的老鼠，谨防被它们咬伤。”对方耸耸肩，轻松答，“铁桥区做这一类宣传的频率高点，但我觉得既然要在恩菲尔德及杜林区宣传，就不能用他们的那一套了……起码海报应该重画一下！”

被老鼠咬伤……那确实是挺值得注意的事，尼诺镇上的太阳教会似乎也提醒过一嘴，不过每年还是会出现被咬伤的人就是了。

特里斯既觉无奈又觉好笑地咧了咧嘴，“看来最近有你们忙的了。”

“最近哪有不忙的时候？”对方也咧嘴笑笑，一边将宣传单整齐放好一边说，“所以你最近也要多注意一下身边的老鼠啊！别让它们咬伤你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工作完全白费了。”

对付老鼠，特里斯自觉不说经验十足，被咬伤肯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艾伯特的房子本来也没多少老鼠四处乱窜，经过自己一番收拾，当下干净得很，但他还是点点头，微笑答应了对方。

日落之后，特里斯照例前往金甲板酒吧兼职，毕竟是智慧的教区，从书社听来的新闻免不了会随口提上一提，而对于老鼠的事，老亨利果然也习以为常，但见他一拍胸脯，自豪说着没有一只老鼠能跑出自己的厨房时，特里斯笑容不免一僵，好在他很快乐呵呵表示开个玩笑，他的酒吧历经多次检查，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除非哪天菜单上正式出现了鼠肉的套餐……”

他说着说着，忽又狡黠地挤了挤眼。

负责后厨的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的确对开发新菜单很有兴趣……不过老鼠还是算了吧。

特里斯干笑一声，抱着外套迅速躲入更衣室，强行结束了话题。

在店外探头探脑数天之后，老亨利的那位老友终于偷偷摸摸进入店内找了个角落坐下，掏出两枚硬币，向前来的服务员表示自己想要一杯「春季约会」，可那并不是菜单上列出的饮品，老头回应得含含糊糊又不愿进行更换，兼职的服务生只得将那稀奇古怪的名字一五一十报给了老亨利。

“看来他近况不错……或许是他老婆病情好转了，感谢女神。”简单安排了调酒师一句后，老亨利随即对着好奇凑过来的特里斯悄声解释，“这是他想要和好的信号，不过嘛，我还是打算过一段时间再理他。”

“信号？”特里斯眨了眨眼，哦了一声，“就是那个春季……约会？”

还挺浪漫哈。

“我是说他主动付钱了！”老亨利冲他两眼一瞪一吹胡子，“什么春季约会，随便给他杯值两便士的饮料就行了！”随后顿了顿，又敲了敲桌子着重强调，“以后他要进来了，看他给多少钱就端他一杯多少价位的饮品就好，别管他具体点的什么。”

这话说的，反而让特里斯不禁同情起那老头了，但他也只能哭笑不得反问：“如果他点了菜单上有的呢？”

“那当然看他有没给够钱，没钱就赶——就随他坐着去！”老亨利又是一瞪眼。

打工时间结束，意味着平平无奇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断断续续，连下了几天的雨，气温降低不少，虽说并非必要，但特里斯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还是不自觉地产生了添件大衣的想法。

“话说回来……”于是他犹犹豫豫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星星的教会？”

西塞尔表情古怪地斜了他一眼，“……你想买什么就买，星星不会因为少捐一便士就把你怎样的。”

“哈，星星哦！”

真亲密啊！特里斯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手插进口袋，咕哝着继续说道，“那我就把这事放进计划了？这附近好像有个旧货市场吧，有空去转转，买件二手的也花不了多少钱……”

一路有一茬没一茬地自言自语或闲聊着，熟悉的房门很快映入眼帘，特里斯掏出钥匙握着把手，却一时站着没动。

“话又说回来——”他歪歪脑袋看向身边安静等待的人影，带几分商量带几分恳请也带了几分决心似的说道，“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挺想考试前去占卜屋转转的。”

“我说过你的考试结果是积极的吧？”

西塞尔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般仰头上望，一边随意答。

“哎我没有不相信，这不还是想占卜占卜嘛，就算在智慧的学院内，考前有这习惯的人还不少呢。”明明对方没有特别的反应，特里斯还是脸一热，不由自主地解释起来，“所谓仪式感？作为学生必须要尝试的五十件事之一？而且据说考前向掌握了命运权柄的神灵询问或者恳请一番，考试时心灵就会格外平静……我也想验证一下啊！”

“……”

西塞尔这时才斜来一眼，似乎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可奈何。

“想去就去。”

他再度看回楼上。

“你说的啊，那、那我过几天就去了哈。”

特里斯一缩脖子，一边低头开门一边小声道。

“那你干脆直接去星星的教堂算了。”西塞尔依旧那副倒也说不上喜或怒的口气，“星星是器物的守护者，他们教堂中应该有更多占卜用的小玩意。”

现在特里斯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当时黑夜的神职者会喊上作为星星信徒的理查德帮忙了，如果说黑夜是英勇的骑士，那星星就是他所持剑盾，长矛与盔甲的管理官，当然星星本身还保管着自身及远古月神相关的圣物，对于黑夜而言，就像个移动百宝箱般的存在，而作为掌握了命运权柄的神灵，用于窥探命运的小道具自然也不会少。

“真的？”特里斯兴致勃勃，“不过教堂是很肃穆的地方吧，还保存了这么多圣物，理查德恐怕也没法——咦？”

转动把手打开房门，他第一眼就注意到，门后多了一双放置随意的皮鞋，显然鞋子的主人将它们毫不在意地脱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艾伯特回来了……？”特里斯赶忙向西塞尔求证。

西塞尔再次仰脸看了一眼楼上，平淡回答：“而且睡觉去了。”

“那就是没我什么事咯？”特里斯顿时松了口气，扶着墙小心脱下鞋，一边小声嘀咕，“我最近忙，他又好几天没回来，家里都没什么菜了，就算现在想吃也没啥东西做给他……”

放好鞋起身，就见黑衣的青年拿着一封信端详，艾伯特难得回来一趟，还是一点没有理会地上的报纸信件，特里斯无奈将它们拾起，随后探头，朝西塞尔手中看了看。

还是那份，每周都会寄来的塞着钱的信件，上面除了艾伯特的名字，地址，依旧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谁寄来的……”特里斯好奇许多次了，但有约定在前，也无处询问。

“谁知道呢。”西塞尔丢下信件，似乎依旧未将此放置在心。

既然他不关心亦不知情，那就没什么值得继续关注的了，特里斯轻手轻脚穿过走廊放好信件，就上楼回了自己的屋。

本以为次日起床后会遇上对方要求早餐，没想到艾伯特压根没有起来，特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出门购置了些食材塞入贮藏室，随后才继续自己的安排，结果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过去，艾伯特居然还未出现，被特里斯摆好的皮鞋依旧端正摆在门边，明显没被使用，而食材放在原处，也没有一点被取食烹调的迹象。

“……他没事吧？”

特里斯不由得心生一丝忧虑，今天前往学院时发现，公告栏中已贴上了提醒师生秋冬季节小心老鼠，各处建筑将在近期进行一次大消毒等等的文字布告，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他别是被老鼠咬到了吧！头痛脑热，所以没法出门了？

“这倒不用担心。”西塞尔这回没再向别处看去，而是表情微妙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回答，“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明天再见不到他就糟糕了吧！

特里斯当时并未在意，可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他会那样笑了，因为次日一大清早，艾伯特就砰砰砰敲响了他的房门，索要自己那份早餐。

和他原本预料昨天该发生的，一模一样。

特里斯只得穿着睡衣下楼准备早餐，而令他更为无奈的是，艾伯特也穿着睡衣，显然并没有早早出门的打算，也就是说，他只是纯粹地饿了。

饿得一到餐桌前就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了桌上，有气无力地催促特里斯赶紧干活，自己要是被这样活活饿死了，特里斯就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变成乞丐小偷，而他也会因此变成冤魂厉鬼，一直纠缠他诅咒他的。

……没找到室友之前他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客厅中念叨声一直未停，特里斯一边重重叹气，一边单手将鸡蛋敲入热好的煎锅之中，滋滋声响起，透明的蛋液很快变成了云朵一般的乳白色，将中心圆润的蛋黄托起，眼看时机正好，他就将煎蛋铲出，放到了同样煎至了焦黄的面包片上，倒上罐头装的焗豆，一道早餐就算完成了。

不过既然自己也起来了，那总不能只做他一份，于是特里斯又热了三片面包，加上奶油果酱，一起端了出去。

艾伯特的饿鬼□□终于停止了。

枯黄灌木一般乱糟糟的头发下，很快冒出了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一个钩状鼻子，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巴，还没等特里斯在对面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眼里瞬间恢复神采的艾伯特就大呼了一声谢天谢地，将两盘做法有别的煎面包片揽到了自己面前，并激动表示他真是个体贴的人，自己永远不会让他被赶出去露宿街头的。

“……”

眼睁睁瞅着对方一口煎蛋面包一口果酱面包大快朵颐，特里斯拘谨地抱着热牛奶杯，最终还是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其中有我一份！默默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