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朝久久回不过神来，脑海里无数个问号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我们当时用你交给技术组的垃圾短信破译出刀疤刘留下的数字5的密码公式，就是把要表达的句子用拼音全拼写出来，然后每个字母按26个字母表的顺序往后推5个，就能变成毫无意义的乱码。”顾伟解释时有些小心翼翼。
秦义峰补充：“当时密码一经破解，我就立即下令封锁了消息，整个警局只有我和顾伟知道这个事。”
“还有他。”齐临朝尽量不让自己提起宗祈晖时显得过于激动，“他当时就是用这个密码，第一次跟老白取得联系的。”
“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顾伟毫不遮掩倾佩，“他用这个密码跟老白联系时，技术组还没破解出来。”
“他是自己想明白的，然后才以此接近老白。”秦义峰也很赞许。
齐临朝不禁幻想如果自己能早一步发现，是不是能够帮到他更多。
幻想过去是对现在最没有用的耽误，齐临朝冷静下来继续听。
“我们调取了警队所有人的短信记录，发现老白确实给蒋劲发过很多指令，而蒋劲也一一照做了。但老白的□□给了很多人，光在警局内部就有不少号码收到。同时蒋劲做的那些事都没有确凿的真凭实据,所以秦队决定不要轻举妄动。”顾伟又感慨起来，言语间满是遗憾，“怪我不小心，当时的一些调查被蒋劲发现，他起了疑心，好几次借机试探我。我那会正好重伤住院，差点漏了口风。”
齐临朝知道何巍那次受重伤是为了追捕宗祈晖，他往后想了想，心头不由一紧：“小顾哥，难道你匆忙转岗调职，是因为这个？”
顾伟没有回答，双拳握紧平放膝上，手臂爬满青筋。
“一方面小顾当时身体确实恢复得不好，一方面我也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就安排他……”秦义峰解释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本是权宜之策，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年，三年又三年，然后又……这一晃都小十年了，委屈你了小顾。”
“秦队您别这么说！我感谢您还来不及！”顾伟微微侧身，“我一开始确实不甘心，但时间久了也就惯了。我毕竟还活跃在工作岗位上，做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还有更多时间陪老婆孩子，不像……”顾伟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临朝心痛得很，他知道顾伟想说宗祈晖那些年的不容易，又怕自己伤怀。
顾伟赶紧推着话题往下走，生怕齐临朝多在这个思绪上停留一秒：“我人不在队里，反而更加方便对蒋劲进行监视，我时刻关注着他的电话与短信，后来几年都没有过任何不妥。”
齐临朝猜到如此，老白不需要在默市做事的时候，当然不需要联络蒋劲。
秦义峰有些不甘心：“当年老白被捕转运，我担心老白会寻求蒋劲的帮助，特意让顾伟对蒋劲严加监察，没想到老白居然逃脱了！我越发觉得他会找蒋劲帮手，起码试图了解我们的进展。”
“我那时不分昼夜地盯着蒋劲的动静，确实没有异常。所以我确实没有其他时间去做其他事情……”顾伟一脸歉意地看向齐临朝。
齐临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顾伟这是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齐临朝重伤时来看过他，他轻微地摇摇头，所有的情谊卷在嘴角的弧度里，无需多言。
秦义峰突然变得很笃定：“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确定，老白再次行动或者落难时，会启用蒋劲这颗他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棋子，而那就是我们彻底翻盘的时机！这几年蒋劲势头很旺，案子越破越多，我特意扶他越走越顺，那他的戒心也就越来越松。”
齐临朝听得热血沸腾：“所以最近，老白开始和蒋劲联系了？”
“没错！”秦义峰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
齐临朝也跟着激动，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具体情况。
“用的全新密码，但我们有的放矢，对他收到的垃圾短信甄别和破译得都很快！”秦义峰胸有成竹，“老白有一批大货要来默市周转，还会将仇家引来抢货。他要和蒋劲合作，借警方的手端掉仇家，而自己则趁机溜货。”
“仇家？”齐临朝心有预感，但他不敢瞎猜。
“没错。”秦义峰慈祥地看着齐临朝，“那个仇家，就是坤叔。”
齐临朝坐不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下这次行动，有机会了却过去所有遗留的问题，他今天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从秦义峰嘴里说出来仿佛是水到渠成的必然。
“可是老白怎么会告诉蒋劲这么多？”齐临朝放心不下，他比房间里的任何人都了解老白，知道老白甚至是事到临头都不会对身边贴身的手下透露得一清二楚，他担心大家落入老白的圈套，像当年的宗祈晖和自己一样，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因为这些不仅仅是从蒋劲那里截获到的。”顾伟明白齐临朝的担心，连忙解释，但他没有进一步阐述，而是有些迟疑地转向其他人。
一直在沉默的林梦和刘流本来脸色就不轻松，此时更加沉重。他们看看彼此，又看看秦义峰，就是迟迟不愿看向齐临朝。
齐临朝留意到大家的欲言又止，但他没有理会，对自己情绪的照顾也好，对过去事件的回避也罢，他此时此刻只是一门心思地铺在终结一切的满怀期待里，其他都不重要。
还是秦义峰稳得住场面，他拍拍大腿，语速极为缓慢：“我们在老白身边，又成功安插了另外一名新的卧底。”
齐临朝大惊，生性多疑的老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接近？
秦义峰缓缓道出：“人是阡市以前的旧线上留下的，老白折兵损将后重新招兵买马，那人抓住了机会。”
大家屏住呼吸静静观察齐临朝的反应。
齐临朝恍然大悟，原来大家是怕自己对“卧底”“阡市”这种词过激。怎么会呢？这本就是一份前赴后继的工作，他的爱人倒在了一线，当然会有其他人踏着同样的步伐跟上。他只是懊恼那个人不是他，但他同时庆幸，自己现在有机会一同作战。
所有人看齐临朝并无大的波动都悄然松了口气。
“这个卧底跟着老白也就短短几年，竟然能获得老白如此的信任！甚至超过当年的祈晖……”齐临朝虽然奇怪，但没有再追问具体情况。他明白，那个人为了走到老白身边，一定也忍受、放弃甚至牺牲了很多，他由衷地敬佩，如果有机会还希望能和对方对上一面，最好能敬上一礼，感谢他所有的努力与付出。
秦义峰把卧底那边收集的资料也同步给了齐临朝。
原来老白这些年销声匿迹，一方面要忙着摆脱坤叔的追查与暗杀，一方面还在努力构建自己梦想中的帝国。他历时几年终于顺利拿到坤叔上游的货源，并成功以更低的价格处理过几次，现在坤叔视他为眼中钉，誓要亲手解决了他。
他们的上游也很简单粗暴，两方相争本与他无关，但各自抢货截路终归是妨碍到了其最终的利益，所以上游放话年底之前，谁方决定性优势胜出就把所有货权交给谁。
老白运筹帷幄，机关算尽，将这最后一战安排在了阡市和默市。这里远离坤叔的势力核心圈，又有当地警方的内应黑白夹击。他先安排自己的人在上一场运输途中假意失手，被坤叔的人打压得伤势惨重，然后放出话风自己要藏起来养精蓄锐。
坤叔老谋深算，自然不会信老白假意的偃旗息鼓，他多方打听到老白在阡市有一些根基，便带着人偷偷潜到附近。
而这，正中老白下怀。
不过，老白的算盘打得精细，严谨的性格也没有任何变化。
秦义峰等人至今只知道老白粗略的计划和时间，落到细节还亟待确认。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齐临朝急不可耐。
“兵分两路。”秦义峰早就有所安排，“我今天把你们都叫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够交换行动。小林和小刘，你们在默市比较眼生，就留在这里负责蒋劲的一举一动，他要替老白办大事就不可能只凭短信联系，两人早晚会安排见面。小顾和小齐，你们即刻出发阡市，守住那里的场面，具体情况小顾路上做好交代。”
“是！”
“是！”
“是！”
“是！”
气沉丹田的应声清晰洪亮。
秦义峰最后确认了一次几人之间相互联系的安全通信通道，便与大家作别，临别前还单独找到顾伟低声嘱咐了很久。
林梦和刘流驱车直奔默市警局，他们准备采取分班跟踪法，两人一车，8小时一班，一人醒一人睡、两人醒无人睡、换人醒换人睡，24小时守在蒋劲附近。
顾伟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齐临朝。
两人又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恰如多年前第一次一同出警。
他们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到刑侦岗位了，一切仿佛已经远在天边，又好像就近在昨天。
齐临朝感谢顾伟逆着秦义峰的意思拉心愿未结的自己入组。
顾伟期待齐临朝能够完整地告别过去，真正开启全新生活。
两人相互拍拍肩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懂的，都懂。
车轮飞速地旋转，没有丝毫犹豫。
齐临朝看着窗外的景象，过往的画面逐帧闪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回忆过去，因为他现在有使命在身，那些过去不会拉扯摇晃他，只会鼓励支撑他。
他想起很多刚刚工作时的场景，第一次蹲坑时的紧张，面对炸弹时的慌乱，遭遇刀疤刘攻击时的躲闪，酒吧调查时的细致……那时的宗祈晖在他身边用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陪伴他经历，带领他成长。
他想到自己在办公室工作时突然收到宗祈晖短信的心情，即便没有实质性的交流，也让他备受鼓舞，动力十足。
“滋滋滋”
齐临朝手机突然震响，他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回来吃饭吗？”
齐临朝一愣住，宗祈晖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也是这句话。
他仔细读了几遍，信息没有署名。他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开始恍惚，但信息抬头显示的名字却轻易将他拉回现实。
“何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