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朝有些晃神，身旁的吵闹声变得飘渺。
赵哥揉着红肿的眉骨，嘴唇微微颤动，眼神快速变幻着，一时暖一时冷，最终落成厌恶。
齐临朝如梦初醒，众人的言语一下清晰起来。
“不是你个臭小子到底会不会打球？”
“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赵哥你说句话！这事怎么办？”
“……”
赵哥站起身，脸上渐渐表情全无。
小朝跑过来一把抱住赵哥的胳膊，踮着脚往人脸上凑：“赵哥你还疼不疼？哎呀，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能小心点儿呢？”他一句心疼一句埋怨地甩了齐临朝一个眼色。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齐临朝真心道歉。
赵哥一言不发，身边的人见状一个个开始推搡齐临朝，颇有找茬的意味。
何巍本来走得慢，看到这个场景赶紧急迈了几步，结果就在接近人堆的时候突然歪着身子要跌倒。
齐临朝眼角瞥见，赶紧双手将人捞住紧紧揽在怀里：“何巍，你没事吧？”
“没事。”何巍重新站稳，身子自然地靠向齐临朝。
齐临朝松开手却没有挪开步，他身形挺拔地让何巍倚着，目光扫视眼前几人。
赵哥余光看到了一切，脸上有阴有晴，有浓有淡。
小朝还在悉心地检查赵哥的伤处，声音黏黏腻腻：“赵哥这肿块下去了，但你眼睛一直很红，是不是还很疼呀？”
其他几人一听又拉长了脸往齐临朝的方向逼近。
何巍紧张地挡在齐临朝身前，屈着身躬着腰，一脸的卑微与谄媚说来就来，声音也不硬朗：“各位不好意思，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位大哥伤哪了，我赔医药费行吗？”说着朝向赵哥。
小朝大概是没有见过何巍这副模样，眼睛都有些直。他想开口又转着眼珠停下嘴，依偎在赵哥臂弯里，依稀有些心酸。
齐临朝不自觉往旁边退了半步，他第一次见到何巍就是这个跪舔的姿态，只不过当时是对权大势大的古爷，而现在是对毫无渊源的路人。他不喜欢不乐意，连看到都有些不舒服，咬着牙别过脸。
赵哥观察到这些脸上也透着隐约的不悦，他还没张口，其他几人又叫嚣开了。
“我们赵哥你赔得起嘛？”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你个……哎哟……哎哟……”
说话的人突然伸手挑衅，被齐临朝一把握住逆着手肘的方向旋转。
“你！”
“你！”
“你！”
几人见状都瞪着眼睛往前垫步。
齐临朝松开手挺着胸不卑不亢：“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也确实是诚心道歉。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仗着人多欺负人。”
几人立马怒了，纷纷挽起袖子。
齐临朝也不含糊，抓起衣袖露出胳膊，同时露出那些刀割牙咬的深深烙印。
几人有些被震慑，停在原地面面相觑。
赵哥看到这些伤痕也很是震惊，皱着眉头上下来回地打量齐临朝，像是在认真掂量，却透着股心疼的劲儿。他表情极其复杂，让人读不懂。
“对不起！对不起！”何巍一边连声赔着不是，一边往后推齐临朝，他眼色有些恳求，声音压得很低，“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闹事。”
齐临朝被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复职申请，流程已经走了大半，确实不能出现任何事端。
何巍见齐临朝的样子应该是明白了轻重，于是又转过头倍加讨巧地说好话。
小朝看得不忍心，索性把头埋在赵哥的胸口。
齐临朝也很难受，几次向开口阻止都被何巍往后伸的手生生拉住。
“算了！”赵哥终于发话，声音哑得很不自然，既不像真声，又不像生病，“打球有些磕碰很正常，这几个小子太冲动，我回头好好管教。你们不要见怪，不好意思。”
这下轮到那几人和小朝惊得收不拢嘴，他们一定是没有见过赵哥跟人道歉。
何巍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没事没事，误会解开就好，解开就好。”
齐临朝也微微摇头以示没关系，他低头把袖子拉长，过去便不再醒目。
赵哥犹豫片刻，还是走过来向齐临朝伸出手：“我们每周这个时候都在这打球，你要没事，随时欢迎过来凑一局。”
齐临朝想拒绝，但赵哥的神情有种无法抗拒的说服力，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好。”
赵哥的手掌有些粗糙，掌心热得发烫，手劲越来越大，像在暗暗宣示什么。
齐临朝毫不畏惧地回敬一个有力的握掌，直到礼尽收手，对方还僵着力道。
其他人看到这也都换了副脸孔，上前拉过齐临朝和何巍勾肩搭背。
“哎呀，误会误会，兄弟别介意啊！。”
“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哈哈哈哈哈！”
“……”
“咚”
有个人无意间搭靠在何巍身上，搞得何巍重心失衡一下跪倒，他双手撑住地面，右腿的义肢摔出裤腿，整个人好不狼狈。
“巍哥！你……你……”
小朝惊呼出声，手紧紧捂住嘴。
“何巍！”
齐临朝赶紧上前，查看并无大碍后双臂饶过腋下将人抱起来，一手撑着何巍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手从地上捡起义肢，艰难地往裤腿里塞，他急得额上渗出汗珠，眼圈也微微发红。好不容易等义肢的接口接触到残肢，他又让何巍自己站稳，不放心地来回确认了几次后才将手伸进裤管，悉心又轻柔地帮其穿戴好，最后整理好裤型站直，低声询问：“何巍，能不能行？”
何巍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他微微点头，说不出话。
小朝眼里满满的泪，看着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何巍，瞬间想通很多事。
赵哥的眼皮不住发抖，想侧过身躲开视线又忍不住往这边看。
那几人纷纷掉了气焰，一个个局促得很。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对啊，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这腿……”
何巍头低得抬不起来，声音也很轻微：“没关系，没关系。”
齐临朝看何巍这副略显自卑的样子，心疼得很。他搂住何巍的腰让他可以站得很直，然后掉过头一脸轻松：“没事儿，他有我，用不上第二条腿。”
何巍昏暗的世界瞬间明亮，脸色也变得晴朗，他看向齐临朝，眼底闪烁。
齐临朝又是一笑，向大家挥挥手：“我们还有事先回，下次有机会再来。”
众人点头的点头，应和的应和，赵哥则急不可耐地背过身往球场深处跑。
小朝身子跟着赵哥移动，目光却追着何巍，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道出了万千情愫，而里面最多的，是祝福。
齐临朝搀着何巍，一路上都很轻柔，也很沉默。
何巍试探得小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刚才那个样子？觉得恶心？”
齐临朝一愣，想否认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料到何巍其实都有察觉。不过也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再大条的人也会变成敏感又细腻，更何况是何巍，这个人精。
“我改不了的，从小就是这样。”何巍微微苦笑，“没有人看我，我宁可当小丑，也要博得别人目光；没有人认可，我不择手段，也要把事情办成；没有人重视，我极尽谄媚，也要爬到高位；没有人喜欢，我……”他不经意地看了眼齐临朝。
齐临朝目不斜视地看着脚下的路，他不敢回应，怕又伤了人的心。
何巍接着往下说：“没权没势的人想往上走，没有过人的气场，又没有出众的能力，就只能做牛做马做狗做猪，所以好不容易站到人头上以后就想变本加厉地让别人做牛做马做狗做猪。现在想想，是挺恶心的。”
齐临朝第一次听何巍说起这些，突然感觉何巍其实也不像记忆里那样圆滑得游刃有余。
何巍话匣子打开有些收不住：“我以前做任何事情都是想更多地占有，以为只要达到目标就会满足会开心。现在才明白，能让自己满足开心的，其实很简单。”
齐临朝依然无言，他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他自己想要的，但是他确定这是何巍想要的，那眼下，就够了。
他们走着走着进了家门。
齐临朝扶何巍到沙发坐下，帮忙拆下义肢，又打了盆热水过来。他试着水温拧着毛巾，突然发问：“何巍，你第一次见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何巍眼神突然炽热起来，他微微张口，话语却只是变成悄无声息的轻叹。
齐临朝也没有再问，而是让何巍手撑起身子，自己则帮着把人长裤褪下来。他像往常一样将热毛巾敷在残肢上，这样可以缓解长时间佩戴义肢的胀痛。
何巍看着眼前认真照顾自己的齐临朝，思绪开始涣散。一些浓郁的情感，一些焦灼的画面，不受指挥地涌进脑海，支配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呼吸有了些轻重，怎么也收不住。
齐临朝很快便发现异样，他轻轻扫过何巍的大腿根部，将有些发凉的毛巾放回水里，端起盆去洗手间。
何巍回神立马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腿上，想遮住羞。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相处一直温和礼貌，没有任何过分的肢体接触。何巍小心地拿捏着分寸，远了怕齐临朝觉得生分，近了又怕齐临朝感到不适。
可就在刚才，何巍硬了。
齐临朝在洗手间呆了很长时间，也许就是故意在等何巍冷却。
何巍越是想得明白身体就越是不听使唤地支楞着。他万分紧张，不知齐临朝看到没有，会不会反感。
齐临朝走出房门时低着头，脚步有些拖拉。他想回房刚转身又折了回来，加快脚步来到何巍身边，轻轻掀掉毯子。
一切再清楚不过。
“对不起，对不起。”何巍说不上来的慌乱。
“何巍，没关系。”齐临朝坐下轻柔地将何巍揽进怀里，手沿着残肢往上。
“啊？啊……你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啊！”何巍更加慌乱，但他立马被快意席卷，整个人瞬间绵软。
“何巍。”齐临朝灵巧地提着手腕，声音很轻柔。
“啊！啊……啊！”何巍紧紧抱住齐临朝，越是想克制就越是抖得厉害。
“何巍。”齐临朝伸头将自己的表情放在何巍身后。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