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祈晖？祈晖……”
齐临朝守在宗祈晖身旁，一看人眼珠不自觉翻动，便连忙凑上来轻声低唤。
“临朝？真的是你？”宗祈晖睁开眼又惊又喜，但很快整个人就被一种浓郁的紧张与恐惧笼罩，他挣扎着撑起身子警惕地环顾四周，说话声音不稳，“这是哪里？”
齐临朝赶忙将一旁的枕头轻轻地塞到宗祈晖头下让他靠着，然后又将抖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们在高速附近的小旅馆里，给长途司机落脚用的，现在货运淡季没什么人。”
宗祈晖皱起眉扶住额头：“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小时。”齐临朝也伸手过去，“你还在烧，我刚把伤口处理好……”
不等齐临朝说完宗祈晖便激动起来，他听不进后面的话，嘴里念念有词地使劲将人往外推：“都一个小时了！你赶紧走……走！”
齐临朝双眼通红一动不动，见宗祈晖动作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祈晖……”
“不，刚才那辆车……”宗祈晖还在努力挣脱齐临朝的怀抱。
齐临朝将手放在宗祈晖后颈温和地来回抚摸，偏过头轻声低语：“你放心，那是他们的车，一上大路我就弃到路边了。现在这个没名没牌的地儿是我拦下辆黑车给了些钱请人帮我们找到的。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留意，确实没人跟来。”
宗祈晖勉强平复下来，他双手扣住齐临朝的后背，头也顺势搭靠在熟悉的肩膀上:“你怎么知道要来救我？”
“我跟踪林梦哥在小酒馆外看到你被人抓走……”
“林梦？”
“秦队死活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只好自己想办法。”齐临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宗祈晖生气，“我记得林梦哥说过他在矿里有人，我前思后想觉得有可能是你，于是一放假就去跟着他。”
宗祈晖轻声叹气，嘴角扯出丝苦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
“对不起。”齐临朝早知会有这么一句，诚恳地候着。
“这样多危险你知道吗？”宗祈晖连责备都很温柔。
“对不起。”齐临朝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你根本……”
“对不起。”齐临朝用力一搂，掐断了宗祈晖的后半句话。
宗祈晖晶莹的眼眸突然黑洞一般深邃，身体和手又开始反方向用力，“你还是赶紧走……赶紧走！”
齐临朝眼含泪花不肯撒手：“祈晖……别赶我……我真的没想给你添麻烦，就想远远地看看你，可在酒馆外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你拖上车，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如果是你，你会不想办法救我？”
宗祈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却很清楚：“那换你是我，你会让我来救你吗？”
齐临朝一怔说不出话来，他紧紧贴着宗祈晖，贪婪地感受着久违的心跳和呼吸。宗祈晖伤口迸发出新一轮的疼痛，他整个人飘飘然的，所有的挣扎都融化在齐临朝热切又坚定的怀抱里，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忘却了肩上的沉重。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同呼同吸。
纷繁的世界浓缩成眼前这个狭小的房间，冰冷昏暗，但是有他，有他。
“抱够了就走吧……真的没时间了……”宗祈晖咬着牙第三次推开齐临朝。
“祈晖……”
“没有时间了！”宗祈晖语气异常坚决，“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齐临朝还想争取，门外忽然传来些微弱又凌乱的声音。
宗祈晖立刻紧张起来，他将齐临朝拉到跟前，声调压得很低：“你带枪了吗？”
“没有。”齐临朝的注意力都在宗祈晖身上，并未察觉异响。
“证件呢？”
“也没有。”齐临朝感知到宗祈晖的担心，声音也轻得将将好够两人听清，“我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他们关你的地方，期间一直自己一个人，除了手机钥匙什么也没带。”
“那手机现在在哪？”
“刚才路上不知掉哪了……”
宗祈晖明显松了口气：“正好。”
屋外有些脚步声由远而近，速度越来越缓。
宗祈晖死死攥住齐临朝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你不会说话！记住了吗？！你是哑巴！你不会说话！”
齐临朝不明所以，但还是咬紧嘴唇，用力点点头。
“一会一定要听我的！”宗祈晖勾住齐临朝的脖子，“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但你一定要听我的！”
齐临朝立即用眼神给予肯定的答复，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门外的异动，而那故作轻盈的脚步已经窸窸窣窣地悄然停在门口。他心跳加快，手不由自主地护在宗祈晖身前，眼睛死死盯住薄如脆纸的大门。
宗祈晖轻柔地将齐临朝的头转向自己，眼底闪烁着亮起一道微光。他轻轻笑着，笑容是那样地让人亲切放心。
“我也爱你，我当然爱你。”
宗祈晖上前轻轻含住齐临朝的双唇，齐临朝顾不得多想立马热情回应。
可惜没有谁有办法在时间这个维度按下暂停键。
“咣”
门被踢开后摇摇欲坠。
齐临朝本能一震，但身子没有后退眼睛也没有离开宗祈晖。
宗祈晖好似早有预料，虽然眼里还有些尚未褪去的灼热，但两颊已经挂上了面对外人的冷漠。他悄悄捏了捏齐临朝的手，齐临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将刚才的嘱托在心里反复默念：“我是哑巴，我不会说话。我是哑巴，我不会说话。”
“哟！”小个的声音疲惫中带点嘶哑，他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轻蔑地斜着眼，“真看不出，你小子还好这口？”
两人一声不吭。
小个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怎么，没影响你们办事吧？”
小个身后立刻传出些不怀好意的嘲笑。
宗祈晖没有侧目，声音从容镇定：“我的事与他无关，你让他先走。”
“哼！与他无关？他报废我们一辆车与他无关？他打伤我们几个人与他无关？他搞得我们折腾到现在与他无关？”
宗祈晖偏过头，眼里藏刀：“对，与他无关，都算到我头上。”
小个把手里的枪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好！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告诉我怎么找到怀特，我放这小子离开。”
宗祈晖不为所动：“你让他先走，他安全了我就告诉你。”
“哼！被你骗一次那是你本事，被你骗两次那就是我蠢！”小个歪着嘴冷笑得很难看，“你觉得我蠢不蠢？”
宗祈晖没有迟疑：“你不放他走，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哦？我看未必！”
小个朝身后使了个颜色，一个大个子便快步走到床边，企图将齐临朝拎起来。
齐临朝早有准备，反手扣头紧接着过肩摔地，三两下大个便猫在地上痛苦□□。宗祈晖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攥住被子，呼吸也随之急促变化。齐临朝回眸一个让人放心的眼神，然后立起来，凛然面对一众充满敌意的面孔，屈膝握拳做足准备。
小个显然有些意外：“你小子干什么的？身手居然这么好？”
齐临朝面无表情毫不理睬。
小个用手勾起桌上的枪故作随意地摆弄，言语满是嘲弄：“身手好有什么用，你能好过这个？”说着他突然将枪口对准齐临朝的胸膛，转头看向宗祈晖：“怎么样？现在还绝对不会告诉我？”
宗祈晖本就血色淡然的脸上瞬间煞白无光，他捂着腹部一跃而起地挡在齐临朝身前，因为站不稳不得不一手扶住墙。齐临朝赶紧一把搀起晃晃悠悠的宗祈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声，他摇摇头又皱皱眉心里想着：“我没事，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放心，有我在，听我的，没事。”宗祈晖仿佛听到齐临朝的心声语带肯定。
齐临朝想扶宗祈晖坐下，却怎么也拧不过这浑身的力气，宗祈晖满头虚汗依然□□地将齐临朝掩在身后。
“啧啧啧！”小个阴阳怪气，“搞得我都有点感动了。可惜啊！赵林奇，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眼睁睁送你心上人去死？哼！我数五下！要么告诉我怀特在哪，要么就和这小子做一对亡命鸳鸯！”
宗祈晖伸手护住齐临朝，语速按耐不住地变快：“阡市这条线这几年是我打理的，你的生意也是我打掉的，有什么恩怨找我就行。但这一切和他无关，你让他先走，我任你处置。”
小个端着枪步步逼近：“五！”
宗祈晖用头挡在齐临朝和枪口之间：“如果像你所说怀特知道我被绑了，那他一定已经消失，我不可能找到他，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小个全然不信：“四！”
“怀特你是找不到了！但你最好放了我身后的人，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宗祈晖边说暗暗蓄力等待近身一搏的机会，齐临朝也默契地悄然调整站位。
小个这会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有所忌惮地停在一人开外的位置：“三！”
宗祈晖借回头的机会用眼神给齐临朝指了指床边的窗户，他的意图再明确不过。那是扇木质的旧窗，即便上了锁也可以被轻松砸破；这里是二楼，只要一人拖延，一人跳窗，起码可以保住一人。
齐临朝微微点头表示领会，但下一秒就上步侧身转到宗祈晖跟前。他的决定也昭然若揭：“好的，你走，我留。”
小个只当眼前是小情侣生离死别的闹剧，笑得格外轻蔑：“二！”
宗祈晖抡起左臂用尽全部力气抓住齐临朝往床上扔，自己则顺势大步上前用胸口牢牢堵住小个的枪口：“快走！走！”
齐临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在床上，头顶正是那扇弱不禁风的窗户，他没有任何犹豫起身便往宗祈晖的方向扑。
但这时已经晚了。
小个双手握紧枪把，狠狠地咬着后牙从唇间挤出最后一声：“一！！！”
宗祈晖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齐临朝脚下踏空眼前一片漆黑。
枪声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