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税务有了解吗？”潇潇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税？”

海照月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

之前五光十色给她签的那份巨坑的合同，目的之一就是避税。因此，拜五光十色的骚操作所赐，她对税制也稍微有了些了解。

但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了解”和潇潇说的“了解”是不是同一件事，因此，她还是保守地摇了摇头。

“嗯……也是……发展得再快，毕竟也才一个月，你确实接触不到那么多。这么说吧，五光十色一直以来都有很严重的税务问题。我说的不光是常规的避税手段哦~而是蓄意偷税漏税，巨额的。”

潇潇在“巨额”两个字上加重音调。

“……你的意思是？”

“举报咯。最原始的手段。”潇潇摊手。

海照月迷糊了，“可是，我们不是在说真假混卖的问题吗？跟五光十色偷税漏税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潇潇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你难道没有听过什么叫釜底抽薪吗？事已至此，你那个围裙是没办法抢救了~你要制止他们干这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彻底把这个事搅黄。如果能拿到五光十色税务问题的相关证据，他们绝对不会还有心思去弄什么新项目了，那你不也如愿了嘛~”

海照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确实想让五光十色停止做这种骗人的缺德事，但她从没想过另辟蹊径把公司搞到倒闭。

“你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啦~”见海照月看她的眼神迷茫中透露着一丝震惊，潇潇不开心地噘嘴，“一般人我也不会出这个主意啊~但我觉得你挺不一样的，你做起事来够疯，胆子又大，一般人不敢做的，你搞不好干得出来~”

“……胆子大？”海照月疑惑地挠挠头。

虽然潇潇好像是在夸她，但怎么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嗯啊。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这个人呢，小肚鸡肠，有仇必报~所以如果有人能让它倒霉一下的话，我很乐意指路~不过话说回来，我跟五光十色这家烂公司虽然闹得比较难看，但也没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就算真闹到那个地步，我也没能力报复它~所以，我真的挺佩服你这种……额……孤注一掷的勇气的……”

潇潇捏住豆奶的吸管小啜一口，在吸管上留下一截鲜红的唇印。

“做到你这样的程度，也没办法与它抗衡吗？”海照月有些惊诧。

“抗衡？”潇潇歪着脑袋思考片刻，“你说的是哪种程度上的抗衡？”

“……拿捏？”

海照月想到了律师教她的词。

“呵呵~”潇潇掀起了唇角。

“我当然有~实话跟你说叭~我手上可以证明五光十色有问题的证据多到可以把唐勇送进去~不止是我，但凡是公司里叫得上名号的主播，甚至是待得久一点的员工，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证据能证明公司有问题。”

“大家……都知道吗？”海照月瞪大了眼。

她突然想起初见喵喵和林夏时她俩的异常。

正是因为对公司了解，她们才会是那个反应吧？

潇潇以为海照月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进一步解释道，“噢~你才来不久，大概没见过，大凡是大额一点的奖金，公司都是发现金的~大家排着队去财务那领现金，再用书包装起来~那场景可太壮观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它从没出过事吗？”

“不……不知道……”海照月摇头。

她来的时候刚过公司发薪日，因此，她甚至还没拿到这个月的工资。

“一是因为没必要，大家都是打工的，有钱拿就行~我们也不会自掘坟墓~二是……”

潇潇似乎是在拿捏到底该说什么似的，酝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你知道李总怎么发家的吗？在开mcn公司之前，他是跟其他人一起做灰产的，所以这个人做事没什么底线，只要能赚钱他就肯做，要是能赚大钱，那简直可以无法无天~他开始做mcn，也是因为这个行业鱼龙混杂，他觉得捞钱方便。”

“我当时跟你一样，刚刚入行，什么都不懂，吃了很多亏~当然，摸着良心说，我运气很好啦，一下就火了~比起其他人，五光十色对我也相当不错的~甚至愿意给我品牌做，所以他们把产线收回去我无所谓。”

“我跟他们闹掰，确实存在不满意待遇的问题。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捞得太凶了，我害怕~而且你知道，我做美妆的嘛，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出安全事故。他们竭泽而渔没什么，换个鱼塘再捞就是，出事了还可以美美隐身。我不一样，这个鱼塘可是我自己的。我还年轻，不能不考虑未来的职业发展。再加上五光十色池子小，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干脆跑了。”

“我还以为你会走我之前的路呢~我当时决定跳槽，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准备~没想到你跑得这么突然。对了，还没问你哦~你不是正在上升期嘛？为什么要跑啊~找好下家了？”

“不是。”海照月低头沉默片刻，坚定地吐出三个字，“不喜欢。”

潇潇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对她的答案感到意外，“我看你不是做围裙做得挺起劲的吗？不喜欢你也能坐得住？”

海照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当然喜欢啦~”潇潇用力点头。

“为什么呢？”

“喜欢还有为什么吗？”潇潇偏头看她，“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我很享受这种被看见的感觉吧？跟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其他人重视~谁不想当大明星呐？难道你不喜欢？”

海照月摇摇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但直到今天，她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于是，她继续摇摇头。

“嗯……不过话说回来，工作嘛~也不一定非喜欢不可啦~我算是很幸运的那批人，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做着喜欢的工作~那你之后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潇潇又问。

海照月再次摇头。

潇潇嘴角的微笑成功僵住。

半响，她才从嘴里挤出，“那祝你能尽快找到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工作~”

海照月小小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依旧不明白人类工作的意义，但现在，她起码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她很满意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解决。

海照月在心里悄悄拿定了主意。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海照月再次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

进门后，海照月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林夏。

“怎么样？”

林夏手上动作着，眼都没抬一下。

但海照月知道她特意在等她。

“……有办法了。”海照月沉默片刻，答道。

大概是她声音有些异常，林夏讶异地抬头看她，“怎么了？潇潇给你出的什么主意？很难办到？”

海照月犹豫地回道，“是有些难度……”

林夏笑了，“你想做的事本身就不简单，有难度不是很正常的？说说？”

“她说，让我举报公司偷税漏税。”海照月叹了一口气。

“什么？”原本还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的林夏瞬间绷直了上半身，显然是被吓到了，“让你举报？她这不是想让你整垮公司？”

“嗯啊……她说这是釜底抽薪。”

海照月见林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看？”

林夏半晌没说话，而后，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我怎么看？这难道不是该问你怎么看？”

客厅里霎时安静到有些尴尬。

“我……我觉得挺好的……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据。”

海照月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潇潇告诉我，你们这些头部主播，都或多或少配合公司做过……这些事，夏夏，你有证据，是吗？”

“哪些事？偷税漏税？还是割韭菜？你是来质问我这些的吗？”林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

林夏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表情对她了。

就像那件原本已经脱下的满是刺的铠甲，又重新被她穿了起来，扎得海照月瞬间有些难受。

“如果你是想问这个，那么我告诉你。是。”

她抬眼看海照月，眼神恢复了初见时的冷酷。

海照月张了张嘴，“我没有要质问的意思……”

她不知道林夏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林夏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太多工作上的事。

但凭她对林夏的了解，林夏并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死活的人。

因此，乍一听到潇潇说五光十色的主播们都或多或少配合着公司做过割韭菜和踩线的事时，她十分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向林夏开口询问，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踩中了她的逆鳞。

“那你是什么意思？希望我给你证据？那我也直接告诉你，我有，我不会给你。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不干涉你去举报。”

“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帮你了。”

“……为什么？你不是也很讨厌公司，很讨厌这份工作吗？”海照月怔怔道。

“你太天真了，海照月。你是只鲛，你可以把这里弄得一团乱，然后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不行，我要还房贷，我要生活，我还要……”

林夏咬了咬牙，生生止住话题，转而恢复了平静，“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是讨厌的东西就一定可以拒绝。我早说过，我不是一个品德多么高尚的人，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

“可是……不是你告诉我，人要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活吗？”

她分明记得林夏说起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也正是林夏的话启发了她，她才决定放弃在五光十色的工作，去找真正的自己。

她坚信林夏并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为了赚钱能抛弃一切的人。

海照月期望林夏能够反驳她，就像她平时反驳她那些幼稚的意见一样。

只是这次，林夏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后，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害。可能突然了一点，但关于人物的变化已经铺垫很久了，再拖下去会冗长。

其实对这本有些不满意，前期基本脱离了“故事”和“轻松”的范畴，又现实又说教，不爽不甜没脑洞还憋屈。

但没办法，当初创编辑时立意过于伟光正就是这个样子，为了完整的人物弧线，也牺牲了很多爽度。

第一部分应该2章左右就结束了，争取第2部分可以是一篇合格的爽文~

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啾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