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狄小凡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着之后要做的一些事情。

首先，她觉得她应该辞职，明天就去公司将工作交接好，把辞职信交给保佳佳，让她转交给杜盛业。接着，她应该再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然后，她应该找一个面积小点，价格便宜一点的房子，地段环境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价格，还有便利，最好能离周末上课的学校和平时工作的公司能稍微方便一些。只要交通方便，远一点也不打紧，每天自己早点起床就是了。虽然辛苦，但是能省好些钱的。

狄小凡正这样筹划着之后要做的事情，不想手机响了起来。一听到来电的铃声，狄小凡便知道是谁。狄小凡迟疑着，并没有马上接起。因为狄小凡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可是听着手机的铃声一直持续不懈地响着，狄小凡想着与其和保佳佳提辞职，要解释许多为什么，还有可能不能被立即批复，索性不如直接和他提离职。

因为有了这样的考虑，在手机铃声响了许久后，狄小凡终于接通了手机。

杜盛业开门见山道：“工作的事情，我劝你不要赌气。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你也不过上班几天没多少钱，你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信用卡估计你不会用，在没找到下一份工作时你准备怎么办呢？你难道要再找下一个男人，为你解决麻烦吗？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像我这样为你着想的！”

狄小凡的手，因为他侮辱自己的话而颤抖。除了感到难过，狄小凡也觉得生气，顿了一下，狄小凡才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很糟糕，但请你不要再这样当面侮辱我！以后，我们可以不要再见面的！”

杜盛业轻哼一声，才道：“我打电话来，不是为了侮辱你的，而是要和你谈事实。这些天，你工作努力，勤奋上进，工作能力也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章一飞和我说你反应快，做事努力，比以前来的实习生都强。让你整理数据，他不用担心要返工。齐颜说你吃得起苦，48小时没合眼，连一声抱怨都没有，性子也好，听话懂事，她派你做事，心里放心。保佳佳说你耐心细致，发给她的电邮，和她讲电话，都会把细节确认到位。谢哲和简聪也都喜欢你，说你文静大方，漂亮爱笑，开得起玩笑。作为老板，我希望我的团队里的每一位，都是优秀的。这些日子，你已经用你自己的言行证明了，你有能力也有实力，呆在这个团队里。还有，齐颜最近很忙，行政部的事情你刚接手，如果要交接，也需要时间去找合适的人，还要这个人能适应团队气氛，保证能融入团队。没有两个月，肯定是来不及的。你要是有点责任心，就不要突然离职！你的试用期是三个月，试用期工资不高，但转正后的工资可以按照公司规定来。年终奖，到时要看你的全年绩效，还有公司的效益。虽然和其他总经理助理比，他们都是按年薪计，你的工资要低很多，但是这份工作有上升空间！总比你这样匆忙离职，找个不三不四的小单位，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每月就拿一点点工资要好上很多吧！”

他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一句话，他不希望她离职。可他下午这样轻慢她，晚上又这样赞美她，狄小凡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狄小凡很怀疑，自己真的有这么受同事们喜欢吗？他没有骗自己吗？

狄小凡没说话，而他似乎也不着急。大约几分钟后，他才直接问狄小凡道：“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如果老板不是我，你会离职吗？”

狄小凡在心里迅速回答道：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如果老板不是你，在有这么好声誉的公司工作，能有这样的职位，有这样的待遇，有这样的工作氛围，还有这样的同事关系，是狄小凡求之不得的。虽然经常加班加点，还要出差熬夜，但是能够学到的，绝对不只是书本上可以看到的那些知识。何况总经理助理办公室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有许多狄小凡可以学习的地方，让狄小凡受益匪浅。可惜……她不想再与杜盛业相处了，她不想再见他了。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到他下午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这些年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糟糕。

这一刻，狄小凡觉得很委屈。可是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没有人会心疼她的委屈，所以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忍受。钟明亮是真心心疼过她的人，处处待她好，保护了她那么久。所以，为他做得所有一切，她都不后悔。只是，自己的这段过去，永远都只是污点，不能和任何人提及。所有的难过和伤心，都是她自找的。所有的尴尬和难堪，也都是她自找的。即便以后的日子里，她再努力勤奋，奋发图强，想要做一个自力更生的人，她的这段过去也是永远不能触碰的。即便那些同事，现在都觉得她好。可是一旦他们晓得了她的那段过去，也将会和所有人一样鄙视她，唾弃她的。所以，她应该默默地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再也不要和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再有半分牵扯。

在狄小凡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杜盛业又用一贯的语调缓缓说道：“你该知道，我经常出差，不太在办公室。而且,这段时间你在东信工作，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和你的交集并不多。以后齐颜带你，你只要把她当做老板就可以了。从前的事情，我们一起忘了吧。”

狄小凡依旧没有说话，他也不着急，又过了几分钟，他才道：“你一定要走，我不拦你。不过最起码要两个月以后，我才能批准你辞职。我需要时间，找一个更适合的人，接替你的职位。还有，再过两个月，J大就开学了，你周末上课需要的花费你想过吗？你是在职学习，对他们的图书馆使用权利有限。有些参考书都需要自己买，那些书可都不便宜。你的那些同学都是在职的，有些人来上课，就是来拓展人脉的，那些联谊你能都不参加吗？加上这些交际费用，还有不便宜的房租，如果你的工资每月只有那么一点，你觉得你能应付你上课所需要的花费吗？再则，我可以体谅你周末读学位，尽量不安排你周末出差。但是你换一份工作，可就说不准了。你能保证自己上课的出勤率吗？难道你报名读书，不想出全勤？我记得你从前可是个好学生，从来不肯迟到的。你要赌气很容易，可离职后的这些现实情况，你考虑过吗？如果你有梦想，你想好好生活，就不要和我赌气！在你眼里，我或许算不上是个好人。但是你该知道，我做老板还是相当公道的。怎么样，现在你可以给我答复吗？是准备离职？还是留下好好工作？我需要马上知道答案，这样我也好安排之后的工作。如果你一定要离职，我也不想再废话了，我现在立即就着手去找代替你的人。”

狄小凡听着他的分析，在他强势的追问下，犹豫了起来。她很想对他说，“我要离职。”可是，就算要离职，也还需要两个月才能走。她不能一走了之，那样太不负责任了。她必须将工作都交接给下一个合适的人选，才能毫无负担地离开。可是，离开这里，她还能继续上学吗？自己的升学梦，是否从此就只能是一个梦了呢？狄小凡不想留下，可是现实让她走不开。

杜盛业再一次问她道：“你考虑好了吗？告诉我，你的选择。”

狄小凡再一次向现实妥协，她无奈道：“我选择留下，我会好好工作，尽我所能。从此后，你只是我的老板。”

“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吧，就当我们以前从不认识。从现在起，我只是你的老板，你好好工作，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嗯。”狄小凡轻应。

“好，我挂了。你早点睡，晚安。”接着他便挂了电话。

听着这句晚安，狄小凡心中酸楚。因为狄小凡忆起，杜盛业曾无数次在她耳边，同她说过这句让她感到无限安慰的——“晚安。”

狄小凡握着被切断了联系的手机，心里并不安适。因为她已经明白，杜盛业极力的说服的背后，有着他深切的洞悉。很多事情她还未思及，他已想到。而且，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他知道在他对她说了那么多侮辱她的话之后，她一定会负气地想要离开，但她也一定不想不负责任的离开，更不想抛下自己想要读书进步的愿望。

杜盛业一向敏锐，很多事狄小凡不说，他已明白。他对狄小凡的了解和熟悉，有时连狄小凡自己都觉得惊讶。细细想来，他也是关心她的。这些年来，他待她，不能说是不好的。而且摸着良心说，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

往事一幕幕，不由闪过眼前——

狄小凡曾被他无数次抱在怀里温声安慰……

狄小凡不止一次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过他……

狄小凡忍不住依赖过他……

狄小凡曾那么渴望逃离他……

狄小凡也曾关心他，担心他，主动亲吻他……

狄小凡曾想默默呆在他的身边，陪伴他，支持他……

可狄小凡很难想象，他是用那样轻蔑地心态看她的。他今天同她说那些话的态度，实在是太让她觉得难堪了。可他说得那些话，何尝不是事实呢？他们一直都是那样的关系。她不该因为他对她好些，就忘记自己的身份的。

不过，狄小凡记得自己在书上曾看过这样一句话：“最有绅士风度的男子，永远不会让姑娘觉得难堪的，即便他心里从来都是记着她的身份的。”

从前，他一直都很有风度，从没有提醒过她的身份。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他们的关系不是平等的。所以，不论任何事情，她从不违逆他的意思。

如今，她想将这篇彻底翻过去，他却毫无风度地点出她的不堪。

杜盛业的今天说法，让她觉得受伤，也让她清醒。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的那段交集，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不舍的，从来都不是她这个人，只是她的温顺听话罢了。所以，这些年，他总说要她听话。

如今，她稍稍不如他的心意，他便会说出如此不中听的话来。吵架，确实容易口不择言。可是，口不择言的背后，也是真实心态的暴露。

狄小凡曾以为，他那份浓浓的占有欲背后，多少代表着情意，代表着几分喜欢。可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明亮哥那般珍之重之吧，而非他这样随意的摆弄和伤害。

他们之间真的可以过去了吧。他说过了，让她忘记过去。在她努力忘记之后，他真的不会再提起了吗？

或许，看在她工作还算踏实努力的份上，他不会和她计较太多的。对他而言，利益最大化才是有意义的，其他的都不值得一提。

不过，狄小凡觉得他的心思太难琢磨了，与其等着他好心情的施舍，不如早些为自己打算。

既然她决心好好读书，好好生活，那就应该努力工作，多存谢钱。再忍三年吧，等读出学位，她应该就可以真正自力更生了。到那时，再离职吧。

可万一他执意要欺负她，那她就不再忍了。大不了她不要学位了，就这样离开吧。或许以她现在的学历和能力，不能让自己过上非常好的生活，但是养活自己应该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