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的笑容伴着琵琶声,直令韩鸣阳浑身起鸡皮疙瘩。
此时此刻,谢钧笑得再好看,落在韩鸣阳眼中,也是笑里藏刀。
谢钧与谢鸿信是一套路数,表面无害,实则切开内里,所见皆是泛着血腥气的狰狞獠牙,吃人不吐骨头。
真不愧是父子。
谢钧对苏雁来笑够了,转而看向陆照霜。
陆照霜立在苏雁来侧前方,脊背笔挺,隐隐有护卫苏雁来之势。
谢钧收了笑容,冷声道:“陆照霜,中了玉勾的毒还不老实,就这么想死吗?”
陆照霜直视谢钧,平静道:“谢钧,别疯了。现在停手虽已晚,却不至于一错再错。”
谢钧冷笑:“这是我的家事,不必你来插手。”
他扫了一眼苏雁来,目光又回到陆照霜身上,话中含了威胁意味:“让开,我保证你能平安无事地离开。”
陆照霜:“若是不让呢?”
谢钧闻言并不意外,他垂下眼,静默片刻,复又抬头。
韩鸣阳还以为他要接着说话,没想到谢钧竟突然暴起!
谢钧脚下只一踏,身形就已前移丈许,凌空挥出一掌,直冲陆照霜面门!
陆照霜早有准备,拔剑应战。
手掌与铁剑交击,竟有金石之声!
琵琶声作伴奏,委屈的小牙牙:“恭喜玩家2126成功解锁图鉴【冠绝之术——定衡掌】!”
惊风快剑攻防兼备,定衡掌同样破绽难觅。
谢钧与陆照霜本应势均力敌,但陆照霜毕竟有伤在身,又中了玉勾之毒,气力多少受损,渐渐有了落于下风之势。
苏雁来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担心陆照霜不敌,持剑想要上前帮忙。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另一人眼中。
立在原地不发一言的谢鸿信突然挡在了苏雁来面前,开口道:“若想动手,就先打败我。”
苏雁来知道与谢鸿信必然说不通道理,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挥剑进攻。
谢鸿信足尖点地掠后,避过苏雁来一击,随即翻掌出袖,一掌击开剑尖!
韩鸣阳看得愣了愣,谢鸿信身法敏捷,来去自如,哪里还有一点病弱的样子。
看来谢鸿信那时应该就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才故意装出那副惨样。
韩鸣阳气得牙痒痒。
但看苏雁来奋力挥剑、招招直奔要害的模样,韩鸣阳也一点儿看不出这是之前说宁愿舍命也要救谢鸿信的人。
谢鸿信所用招式与谢钧一样,同是定衡掌,苏雁来用的则是陆照霜的惊风剑法。
这一对兄妹,与谢钧陆照霜一样,在月下竭力拼杀。
兄妹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现在却要争个你死我活。
韩鸣阳只觉悲哀。
他们神仙打架,韩鸣阳和祝亭就在一边看着。
看着看着,韩鸣阳察觉一丝怪异。
不知为何,谢鸿信每一次出手,都会专攻苏雁来的右臂。
苏雁来也的确被谢鸿信的攻击打乱了自己的节奏,她疲于抵挡,无暇再腾出精力反击。
韩鸣阳想起刚才苏雁来非要左手用出的错断手,不禁心下一沉。
苏雁来的右臂究竟怎么了?
但这不是靠眼看就能看出来的,韩鸣阳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
经过了刚才被守卫追击一事,韩鸣阳居安思危,在倒了一地的守卫手里拿了两柄剑,将其中一柄分给祝亭,以防万一。
事实证明,韩鸣阳的忧虑很有必要。
因为就在下一刻,谢鸿信虚晃了苏雁来一招,竟然侧身立掌向韩鸣阳袭来!
苏雁来一惊,即刻回护。
谁料谢鸿信此举亦是虚招——
就在苏雁来将要赶至韩鸣阳身边时,谢鸿信突然再度改换目标。
他竟掠至祝亭身前,一掌断了祝亭手中剑,掐住了祝亭的喉咙!
“别过来。”谢鸿信警告要上前救祝亭的苏雁来和韩鸣阳。
谢鸿信手上加了点力,祝亭痛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涨红,痛苦挣扎着。
苏雁来和韩鸣阳当即不敢再靠近。
另一边,谢钧与陆照霜也察觉到这处的异样,再一次对招后同时撤手。
谢钧神色如常,而陆照霜吐出一口鲜血,无所谓地用衣袖擦了擦唇角。
谢钧来到谢鸿信身侧,赞许地点了点头。
以武力一时之间也解决不了陆照霜,倒不如谢鸿信的办法行之有效。
谢钧道对陆照霜道:“你也知道,这小孩对练浮生蛊没有用,我也不必非要取他性命。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他。”
陆照霜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何必如此无耻?”
“我不在乎他是死是活,你也不在乎吗?”谢钧耐心有限,沉声道,“放下剑。”
静默对峙中,终有当啷一声。
长剑坠地,打破了死寂。
随后,又是一声。
*****
韩鸣阳四人被谢钧手下押回了化章门。
韩鸣阳与祝亭关在一处,苏雁来和陆照霜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这是一间老旧的空屋,除了他和祝亭,什么东西都没有。
屋中两扇窗户都被木板自外面封死,一丝夜晚的光线都没能透进来。
屋门上了锁,韩鸣阳试着踹了两脚,又朝门外喊了两声“有人吗”,没有人理他。
祝亭被谢鸿信掐晕了,这一路都没有醒来。
韩鸣阳晃了晃他也没能唤醒他。
韩鸣阳不放心地探了探祝亭的鼻息,感受到稳定的气流才松口气。
韩鸣阳摸着黑将祝亭拖到墙边,让他上半身靠在墙上,韩鸣阳在他身边坐下。
绝对的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韩鸣阳睁着眼枯坐了一会儿,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了。
他担心苏雁来与陆照霜的处境,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韩鸣阳用意识叫来假牙同学,问道:“刚刚收集了好几个冠绝之术,还有耀世之才,那个千里灯点亮多少了?”
委屈的小牙牙直接调出图鉴,给韩鸣阳展示:“看起来大概有五分之一,或者六分之一了。”
图鉴散发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间破屋,韩鸣阳惊得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把图鉴弄出来了?!这么亮会被人发现的!”
委屈的小牙牙:“放心啦,只有你能看得见图鉴,现在的你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在对着虚空发呆罢了。”
韩鸣阳半信半疑:“别人也看不见图鉴的光?”
委屈的小牙牙肯定道:“屋子里仍是一片漆黑的。”
韩鸣阳心虚地看了看身侧的祝亭,见他仍闭着眼,这才轻舒口气:“那就好。”
说完,韩鸣阳望着图鉴最上方的千里灯,倚墙陷入沉思,半天没有动静。
委屈的小牙牙看出他的反常,关心地问:“你怎么不去查看新收集到的图鉴呢?”
韩鸣阳情绪有些低落:“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变强。我太菜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他们一直分神保护我。”
他闭上被图鉴的光晃得有些晕的眼睛:“我好想要力量,那样就能去保护他们了。”
委屈的小牙牙想了想,安慰道:“这种事确实是急不得的,毕竟图鉴收集需要时间和机缘。而且出现现在这种NPC实力碾压玩家的情形,其实跟你的力量强弱没有太大关系。
“因为某些主线或支线剧情的难度设置较高,本来就不适合新手玩家进行。就比如这个主线,只是被你误打误撞开启的。”
韩鸣阳问:“每个剧情开启的顺序都是随机的吗?”
委屈的小牙牙:“一部分是随机的,也有一部分需要达成某些前置剧情条件才能开启。”
假牙同学对韩鸣阳给它改名一事依旧怨念,说着说着就开始夹带私货:“如果你没把新手福利浪费在给我改名上,而是选择开启主线剧情。那我帮你随机开启的,一定会是新手友好类剧情。”
饶是如此,韩鸣阳依然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怨念归怨念,作为系统,假牙同学到底还是希望它带的玩家能顺利取得游戏胜利。
委屈的小牙牙:“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勇气最重要。
“勇气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事物,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天赋。它不存在差异性,只在于是否被激发出来,又被激发出来多少。
“虽然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只有勇气是螳臂当车,但至少还会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反之,就算有人的力量冠绝天下,却独缺勇气,那他也绝无可能登上至尊之位。”
韩鸣阳干了这碗心灵鸡汤,同时暗自惊奇,说得这么有道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假牙同学吗?
委屈的小牙牙接着道:“你也不用太紧张啦,反正一上来就开启这个剧情的玩家都失败了,也不差你一个。
“剧情任务失败也没有惩罚,不过就是少收集亿个图鉴,少解锁亿个奖励,最后被终极反派教做人,输掉游戏而已。”
委屈的小牙牙无所畏惧:“这有什么的?不慌。”
韩鸣阳:“……”这回对味儿了。
韩鸣阳唇角上扬,睁开了眼睛。
假牙同学说得很对,但它只说了一半。
所谓勇气,不止是在遇见艰险时仍旧一往无前,更是要有胆量接受付出最大努力后,仍旧没能得到理想结果的结局。
而他刚才失落,正是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想通这一点,韩鸣阳不再颓丧,重整旗鼓,伸出右手点向竹片。
借着图鉴的光,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背上沾了一点儿绿色的泥,正好覆盖在被蛇咬出的两个血洞上。
韩鸣阳用手拈起一点儿,还是潮湿的,散发着淡淡的草汁味道。
似乎是草药捣成的泥。
有人给他的伤口上过药。
韩鸣阳一下子想到苏雁来,她能为他解毒,必然是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口,据此推知他中了什么毒。
但……
韩鸣阳不由自主地想起,谢鸿信也曾在他没有知觉的时候靠近过他。
谢鸿信在他身边停留过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会是谢鸿信给他上的药吗?
韩鸣阳刚一想到这种可能,立刻就将它踢出脑海。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幻想谢鸿信是个会做这种事的人?
韩鸣阳忽略掉伤口的事,逐一点开亮起的图鉴——
【错断手:错骨断筋,华佗难医。创者不可考。嘶……听起来就很疼。】
【惊风剑:快刃断水,剑出惊风。河宁骆家独创,追求剑法唯快不破,据说从不传外姓之人。】
【定衡掌:罗裳登云坛,玉掌定松衡。衡山派第十五任掌门柏卿月所创,其凭此掌法平定门派外患内乱,一战成名。】
【陆照霜:(待解锁)】
【谢钧:(待解锁)】
韩鸣阳指着竹片上的“待解锁”字样,问:“这是怎么回事?”
委屈的小牙牙:“这两位的人物介绍,需要在完整录入苏雁来身世之后才能查看。”
韩鸣阳盯着写有“谢钧”名字的竹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谢钧,多大年纪啊?”
谢钧既然是苏雁来与谢鸿信的父亲,想来也不可能太年轻,但他的相貌怎么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呢?
委屈的小牙牙:“这属于游戏剧情信息,需要玩家自行探索。”
韩鸣阳本来还想再问一下苏雁来和谢鸿信的年龄,这样一来只能作罢。
韩鸣阳重新点开“冠绝之术”的竹片,打算再看几眼,却突然听门锁处传来响动。
门外有人正在用钥匙开锁。
韩鸣阳心头一紧,立刻收起图鉴,站起身,紧盯着屋门方向。
闩门的锁链被扯开,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嘈杂响动,勾得人心头发毛。
韩鸣阳握紧双拳,极力遏制身上有些紧张的微颤,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危险。
屋中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了。
铁索落地,屋门被一脚踹开,为首之人手中提着一只灯笼,照亮狭小|逼仄的室内。
他对身后跟随的两个持刀男人道:“带走那个青年,小孩杀了便是。”
韩鸣阳听见这话,一时间血气上涌,怒不可遏。
谢钧以祝亭的性命威胁陆照霜束手就擒,现在他的目的达成,竟还是不肯放祝亭一条生路。
两个男人握着刀鞘进屋,一人向韩鸣阳走来。
另一人走向尚未苏醒的祝亭,眼见就要拔出手中刀。
情势危急间,韩鸣阳提起一口气,怒吼一声,不计后果地一头向要杀祝亭的男人撞去!
男人毫无防备,竟真被韩鸣阳撞了一个趔趄。
韩鸣阳撞人的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抢男人手里的刀,男人为了站稳身体,手上稍一松力,刀就已被韩鸣阳抢去。
刀一入手,韩鸣阳毫不迟疑地奋力一挥,鲜血溅射而出,男人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没了生气。
死去男人的两个同伴均是一惊,显然没料到不会武功的韩鸣阳竟会暴起杀人,立刻拔刀对准了他。
此时的韩鸣阳半面浴血,眼眶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持刀的双手颤得不行。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选择挡在祝亭身前。
韩鸣阳不能后退,一旦后退,祝亭便会死。
他已下定决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祝亭死。
化章门的两名下属已围了过来,恶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只极稳的手从旁侧伸来,替韩鸣阳稳住了抖如筛糠的长刀。
韩鸣阳眨掉遮挡视线的眼泪,垂头去看。
只见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有一小半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下。
韩鸣阳顺着这条臂膀扭头看向身侧,正对上祝亭平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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