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鸣阳耳边如有惊雷一道,轰得他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苏雁来承认她与化章门的关系后,韩鸣阳就知他们三人与鹤天风谷其实并无关联,不过是借此门派的地方暂避危险而已。
韩鸣阳那时还以为鹤天风谷原门派的众人是因为某些事情离开了,才空出了房屋。
现在看来,鹤天风谷偌大一个门派,少说得有几十人,竟是全都……
被化章门害死了?!
韩鸣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仍旧心存侥幸:“鹤天风谷……”
“都死了。”谢鸿信不等他说完,直接干脆道。
韩鸣阳直直盯着谢鸿信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人性竟能泯灭至此。
面前人就是一个坏坯,韩鸣阳说服自己放弃对这种人再抱有任何幻想。
“那究竟是什么蛊啊?要牺牲这么多条人命。”韩鸣阳的声音毫无波澜,“和你身上的蛊一样吗?”
他放弃再在谢鸿信面前表露出任何情绪。
作为一个渣滓,谢鸿信根本就不会与别人共情。
谢鸿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韩鸣阳再问:“你既然有把握打败苏雁来他们,为什么不提前动手呢?你上见青山一趟,就只抓了我回来,为什么?”
谢鸿信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随后转身,深深望了韩鸣阳一眼。
这一眼中或许藏了什么,却被泪光尽数掩去。
谢鸿信只道:“浮生蛊将成,还需请你最后一试。”
话音稍落,谢鸿信轻振衣袖。
应是有迷药粉末散出,无色无味,只一次呼吸,便令韩鸣阳意识昏沉。
他再次沉沉昏睡。
*****
韩鸣阳的意识有如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无知无觉,直到一丝清凉滑入他的喉咙。
清凉仿佛一根丝线,拖拽牵引着他的意识找寻到混沌的出口。
韩鸣阳听到有人紧靠在他耳畔,急促地轻声呼唤他:“韩鸣阳,韩鸣阳!”
这声音十分熟悉……
韩鸣阳的精神陡然一惊,猛地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是女孩子的嗓音。
苏雁来!
韩鸣阳侧头看向床边,黑暗中一个娇小身影蹲在那里,一双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现出一点清亮。
韩鸣阳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迅速坐起身,低声紧张道:“你快走,谢鸿信布下陷阱要抓你!”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能动了,苏雁来再次为他解了毒。
韩鸣阳窜下床,拽起苏雁来就往门口跑。
韩鸣阳将门轻轻拉开一道缝隙,从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谁料苏雁来直接将门缝拉得大了些,径自闪身出了门:“走,院子里没人。”
韩鸣阳跟在苏雁来身后,警惕地四下看去,同时压低嗓音警示苏雁来:“谢鸿信在见青山上布了眼线,他知道你今夜要来,提前做了准备。”
苏雁来脚步飞快,无所谓道:“那又怎样,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
韩鸣阳身上没有武功,不会翻墙,苏雁来只能领着他在宅院中穿行。
谢鸿信的这处私宅不小,间歇也有守卫巡逻经过,却静得出奇,不用想就知道有杀机潜藏在暗处。
苏雁来与韩鸣阳缩在一处拐角,避过两名守卫。
待守卫走远,苏雁来对韩鸣阳道:“我原是想来劫他,今夜不成,那就再找机会。但你被抓,我就一定得来此救你。”
她直视着韩鸣阳的双眼,突然像是承诺般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韩鸣阳一怔,紧绷的神经被突如其来的感动冲击得温暖酸涩。
但他不知道苏雁来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为什么?”
苏雁来非常现实:“为了让你别害怕,跟紧我,别拖后腿。”
韩鸣阳:“……”好的,小的知道了。
两人顺着房檐投下的阴影一路潜行,正要拐上连廊,苏雁来的脚步倏然一顿,即刻转身推了韩鸣阳一掌!
韩鸣阳毫无防备地被推远数步,险些跌倒,苏雁来同时借力向反方向跃开。
就在两人各自退开的下一瞬,一柄大刀斩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挥刀者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击落空,他毫不迟疑地提刀追击苏雁来。
“小心!”韩鸣阳揉着生疼地胸口往苏雁来的方向追了两步。
“顾好你自己!”苏雁来无任何惧色,运起轻功,灵巧避开男人挥来的每一刀。
韩鸣阳这才发现,其他守卫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们,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
足有十几人!
韩鸣阳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确实没法再担心苏雁来。
部分守卫前去帮大刀男人围堵苏雁来,另几名守卫则提剑直冲韩鸣阳刺来!
韩鸣阳拔腿就跑,但如何跑得过习过武的守卫,顷刻间几柄剑就已逼至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几名守卫竟被旁侧莫名飞来的硬物尽数击倒!
硬物坠地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韩鸣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片房瓦。
这场景异常熟悉,韩鸣阳抬头找寻瓦片来处,锁定了站在不远处屋顶上与大刀男人对招的苏雁来。
犹如蒙着一层薄雾的月色下,苏雁来附身揭瓦,以此为武器掷出,牵制大刀男人的攻势。
但掷瓦片不过是一时取巧,大刀男人很快便摸清了苏雁来的路数。
当苏雁来再次掷出瓦片时,大刀男人不再如先前那般侧身闪躲,而是一步迎上!
刚烈刀风击碎瓦片,去势不减,迎面斩向苏雁来的头颅!
韩鸣阳看得脖颈发凉,为苏雁来捏一把汗。
孰知苏雁来等的就是此时——
她以瓦片的凹面迎接刀锋,以柔化刚,竟牵引得刀锋顺着她的力道向外侧划开。
男人极力想要拨转长刀,摆脱苏雁来的控制,却绝望地发现完全没有可能。
苏雁来的身体随着刀锋移动,闪身至男人身侧。
瓦片顺着刀刃滑到尽头,男人持刀的右手腕已经弯折到近乎扭曲的程度。
苏雁来松开瓦片,腾出手来,在男人的右手腕上只是轻轻一握,男人登时爆出一声惨叫。
琵琶声起,委屈的小牙牙即时播报道:“恭喜玩家2126成功解锁图鉴【冠绝之术——错断手】!”
苏雁来劈手夺刀,同时一脚将男人踹下屋顶。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直到男人从屋顶飞出,苏雁来松手的那片瓦方才落回房上,与其他瓦片相撞,碎裂。
“接着!”苏雁来冲韩鸣阳喊道。
苏雁来本想将刀抛给韩鸣阳防身,但见韩鸣阳伸手作势接刀的动作,就知他接不住,没准儿还要被刀割了手指。
苏雁来当机立断,改抛为掷,一下将大刀飞钉入韩鸣阳身侧的廊柱。
韩鸣阳赶紧去柱子上拔刀。
他手上忙活着,心中暗暗奇怪,苏雁来为什么不用右手?
刚才苏雁来左手用瓦片控住长刀,明明一抬右手就能搭上男人手腕,却偏要舍近求远,再将左手撤回来进攻。
莫非苏雁来是左利手?
可看她吃饭是用右手拿的筷子啊。
还是说这门武功只能练一只手?
那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右手控刀?
韩鸣阳只小小疑惑了一下,就被眼前的危急情形打断了。
刚被苏雁来的瓦片打倒的几名守卫中,伤得轻的又都重新爬了起来,抓起剑又向韩鸣阳攻来。
韩鸣阳什么招式都不会,拿着刀边躲闪边乱挥一气。
长刀很沉,挥着唬人。
但也仅此而已。
没一会儿长刀就被守卫击飞到一边。
韩鸣阳被逼至一根柱子前,背靠木柱,五名守卫呈扇形包围过来,雪亮剑锋直指韩鸣阳的咽喉。
苏雁来击退了大刀男人,另几名守卫见单打独斗胜算太小,即刻采取围攻之法。
苏雁来虽未受伤,却也分身乏术,无暇再出手帮韩鸣阳解围。
韩鸣阳心如擂鼓,先前遇到的种种危机都不曾像此时这般,将生死真正摆在他眼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真的需要搏命的时刻,他却已无计可施。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滴冷汗即将顺着韩鸣阳的额角滑落,就在这一瞬,韩鸣阳眼角余光瞥见,铺洒月色的地上有一道影子一晃。
一人自他身后的屋顶一跃而下。
一剑拔出,寒光乍现,锵然作声,血雾弥散。
围在韩鸣阳身前的所有守卫应声而倒。
只一剑,就撂倒了五个人。
委屈的小牙牙在琵琶声中道:“恭喜玩家2126成功解锁图鉴【冠绝之术——惊风剑】!”
守卫倒下后,韩鸣阳才看清出手相助之人。
首先映入韩鸣阳眼帘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眸,随后才是有些熟悉的面容。
这是韩鸣阳第一次看到他睁开眼睛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与他中毒时全然不同。
当他面色青紫地闭目躺在床上,他周身萦绕得更多的是儒雅柔和的文气。
但当他睁开眼睛,书生气霎时尽散。
只因他这双眼睛——
一双只有侠客才有的璨璨明眸。
其中有世事沉浮的沧桑,亦有百折不摧的肝胆。
恰如白昼流星,一旦有幸过目,此生必不会忘。
他的手中不必仗剑,锋芒便已然显现。
韩鸣阳心中惊叹,先谢过救命之恩,接着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您就是苏雁来的师父,陆照霜?”
陆照霜声音略带沙哑,颔首道:“正是。”
琵琶声不出意外地再度响起,委屈的小牙牙道:“恭喜玩家2126成功解锁图鉴【耀世之才——陆照霜】!”
苏雁来左手握着一柄从守卫手中抢来的剑,几步从屋顶跃下。
她已摆平了围攻她的守卫们,手中剑刃上仍在往下淌着鲜血。
苏雁来落至陆照霜面前,信赖地唤了一声:“师父。”
陆照霜见苏雁来身上无伤,方点了点头。
祝亭从角落的阴影中跑出,向苏雁来报告道:“我和师父没找到谢鸿信。”
韩鸣阳了然,原来他们三人兵分两路,苏雁来负责救他,陆照霜与祝亭则去堵截谢鸿信。
可谢鸿信居然不在这里。
韩鸣阳觉得奇怪,谢鸿信信誓旦旦地说他已布好死局,等待苏雁来自投罗网。
死局就只是这几名守卫吗?
难不成是谢鸿信见守卫不敌苏雁来他们,所以自己先行跑路了?
韩鸣阳还没推测出什么所以然,就听一道清朗男声自远处传来——
“几位找鸿信有何贵干?”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一时静默。
就见有两人款款走来,行至韩鸣阳四人面前站定。
为首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生得一副好貌,一身碧色衣衫立于月下,单是让人一见就觉潇洒万分。
方才说话的正是他。
身着白衣的谢鸿信比青年矮了一头,正站在青年的左后侧。
不知为何,谢鸿信的病态竟是尽消,可以如常人一般速度行走,眼中也不再含泪。
韩鸣阳借着月色细瞧青年容貌,惊觉青年与苏雁来眉眼间颇为相似,甚至也有与谢鸿信相像之处。
一团疑问充斥了韩鸣阳的内心——
苏雁来到底有几个哥哥?
他侧头对苏雁来道:“他是……”
话未出口,韩鸣阳就蓦地收了声。
苏雁来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目光死死落在青年身上,紧抿着唇,面上神色不知是恨是惧。
青年同样定定望着苏雁来,却是没来由地勾唇露出一笑。
这一笑似乎扯回了苏雁来的神魂,她动了动嘴唇,艰涩的喉管困难吐字:“他……就是我的父亲,谢钧。”
韩鸣阳呼吸一滞,僵硬地转头看向青年。
青年笑意温柔:“雁来,好久不见。”
琵琶扫弦声如裂帛,催人心肝,竟让韩鸣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委屈的小牙牙声音依旧欢快:“恭喜玩家2126成功解锁图鉴【耀世之才——谢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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