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似乎与什么人约定过要一起看烟花，只是这些回忆早就碎成一地碎片，被我囫囵地生吞入腹，破碎的记忆如同棱角锋利的琉璃渣，将我的五脏六腑扎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我想我的一切悲剧都来源于最早看过的那场烟花。

当年绚丽的焰火升起四散开来，随即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那一瞬间短暂的美好，让我生出要将它们永远定格下来的想法。

人性中的欲望一旦破开一道口子，便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为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真是荒诞的美丽啊，”我看着夜空中接连绽放的焰火，又如同一颗颗流星般接连坠落，忍不住喃喃出声。

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伸出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扭头背过身不再看那漫天火花。

“看个烟花也能哭成这样。”

丽姬掏出一块折的四四方方的手帕递给我。

“擦擦吧，丑死了。”

我接过擦了擦脸，朝她扯出一个笑，“丽姬大人，比起烟花，想来在这里看到的日出应该更美吧？”

我盯着她的脸，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您说是吗？”

她瞳孔似乎震荡了一瞬，转而立刻恢复平静，避开我的目光，侧过头回答道：“是的……吧。”

月亮再次躲进云层，当不再有烟花升起照亮海面，漆黑的夜空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光亮，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将整个世界吞没。

回去的道路泥泞难行，每一步都像走在泥沼中，潮湿粘腻的泥土粘在鞋底，仿佛世界都变得沉重起来。

我步履蹒跚艰难地跟在丽姬身后，加之视线极差，时不时脚底打滑。

丽姬走的很稳，脚下泥泞不堪的道路似乎并未对她造成困扰，偶尔还会停下来等我。

当我第三次摔倒在泥潭中，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朝我伸出手，“牵着我，照你这个速度，我们得走到猴年马月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她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忙接过我的手，非常自然地将我的手攥在掌心，眉眼间都带着笑意，嘴上却非常嫌弃地朝我说着。

“脏死了，你要不洗干净，不准进我的房间。”

她掌心冰冷，似富士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彻骨的寒意一点点透过这只手直达我的心底，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

重重迷雾之下，是无底的深渊。

黑暗慢慢散开，周围的景象渐渐显露出轮廓，荻本屋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我用力缩回被他攥在掌心的手，后退几步，抬头看着东方天际翻出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有些东西我必须要确认一下。

“丽姬大人。”

我听到自己声调颤抖。

“今天可真是一个好天气，您不要跟我一起欣赏日出吗？”

他抬脚踏入荻本屋宽厚的门槛，扭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破裂的冰面，刺啦刺啦慢慢裂开纹理

“过来。”

他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笑着朝我招招手，“你衣服都湿了，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我们改天……再看日出。”

我摇摇头，倔强地朝他伸出手，哀求道，“就今天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我，时间缓慢的流逝着。

直到——

四周的景象被点亮，光影投射下来，我抬头看到蔚蓝的天幕，一轮红日赫然出现在天际，那缕温暖的阳光终于照射到我身上。

他后退几步，将自己的身体彻底隐在阴暗里。

我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指尖不停地在颤抖。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垂下手，无力地朝他笑道：“你要永远躲在黑暗里吗？鬼舞辻——你这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