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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人间仙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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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浑身都痛得实在厉害,经脉宛如正受着千刀万剐,脑袋里更是恍如炸开一般,意识都变得恍恍惚惚起来——而原本充斥满他视野的心法血字犹在极端地扭曲着,渐渐,竟仿佛幻化成了一具具挥舞着冷冰的血骨残骸,只见于那无际的连山间,千里伏尸,恍若血肉白骨铺就的阿鼻,而有极致阴寒的冰风呼啸着卷过这尸山血海,扬起了鹅毛般的飞雪……

***

待宣虞夜半回到雪居时,落雪正急,偌大庭院上下一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愈显深寂,唯自己屋内,摇烁着一豆暖黄的灯火,于窗纸上,照出个蜷缩着的小小人影来。丹哥迎上来,低声回禀道:“大概半个时辰前进去的。”

宣虞点了点头,推门而入,就见兰因整个人软倒在塌间,正浑身发着战栗。宣虞走过去,掰起他的下颌,视线在他苍白痛苦的面庞上掠了一瞬,便又微微俯下身,去探他的内息,他冰凉的指尖搭住兰因凉而颤着的腕子,良久,宣虞收回手,低垂着眼睫,神情难辨喜忧。

***

再等兰因意识逐渐恢复时,他先是模糊地听见了丹哥的声音:“宗主,施长老过来了。”随后便又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动静,兰因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是施钩玄打了帘子进来,刚坐下,便问:“听说昨夜薛潜找你?”

宣虞正坐在他案对面煮茶,新茶清香,茶雾袅袅,朦胧了他的神色,只听宣虞淡淡“嗯”了声:“魔道正在中州一带作乱,”他举止优雅地为两人置好了杯盏,将澄黄的茶汤缓缓注入:“——薛潜欲派裴积玉为首几名弟子前往参与仙盟这次在中州一带的剿魔。”

施钩玄先是听得皱眉,而后却忍不住嗤笑:“薛潜可谓与江氏宿怨颇深,见面一向掐得厉害,现在为在仙盟里充作领军,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派自己的心腹弟子去帮江家剿魔了!——你当初退的这一步,现在看来,倒真是大有意思!”

宣虞亦是微微一笑,奉茶与施钩玄道:“那楚家子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还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快——只可惜,当初江家给他的那瓶丹药早已用完,仅靠对症,我还是只能凭直觉判断出那丹有些不妥,却到底难查出更准确的原因。”

“既是出手害人,如何会留下能教你轻易抓住的把柄?”宣虞并不深谈此事,话头一转,道:“说来江氏十分擅长炼丹使毒,却不善于解毒,那檀那和尚当初侥幸逃离了西洲,却身中一味奇毒,毒发至今仍在昏迷不醒,江氏无策,遍寻医修诊断了数月,亦无有头绪,如此,便只能将此事转托与仙盟——你若走得开,明日可随裴积玉一行同往中都白玉京,试着为他医毒。”

想到那檀那昏迷前所留下的“婆罗门”之语,思索着其可能的指向,施钩玄不由皱眉——说起这魔宗婆罗门,早便被灭门已久,这许多年,修界都未再有人公开提及,而这些年里,他所知唯一一件与其称得上有关的,便是宣虞身上所中之毒,乃是来自那婆罗门的秘毒“优昙婆罗”——想来那设计宣虞中毒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与婆罗门有关……

——等等!施钩玄思绪电转,忽然道:“你还记得那个刺客韩灵雨的供词吗?——他说雇他来杀你那人告诉过他你身中剧毒,根本无法动用灵力,能对你的情况知道得如此确切——此人极有可能便是那幕后谋害你中毒的凶手!”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便站了起来,在屋里绕圈急走了几步:“这人始终隐在暗处,与韩灵雨的接触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一次暴露形迹——也就是出现在了白玉京十二楼中的游仙楼中!我之前便有意循着这条线来追查,只是一直碍于游仙楼乃是江氏的地盘,韩灵雨刺杀之事亦为江氏所知,我唯恐贸然行事,弄巧成拙,没查到有用的线索,反倒教江家察觉到你中毒的情况……但如今形势不同,中州正因魔道混乱,江家也必定正在疲于应对,我这次受他们之邀去给檀那疗毒,说不定就是追查那幕后之人的好机会!——到时我小心一点,暗中去游仙楼探查一番,你觉着这主意如何?”

“此事放在此时来查,倒也不失为一个时机,但若想真正瞒住江家的耳目,却恐怕没那么容易,你给檀那治病,必然要住在江府,行动起来也未免太过打眼,”宣虞轻轻搁下茶盏,眸光流转:“——这样,既是要与江家打交道,便叫上楚明彰随行,另外,点几个还堪用的外门弟子与你同去,也作一次历练——宁家在白玉京产业众多,也与当地世家颇为熟悉,可教宁舍我随行,还有……”宣虞细细交代了一番,最后叮嘱:“总之,到时候根据情况便宜行事,诸事以谨慎为上,一旦觉出有异,记得尽早撤身。”

而等到施钩玄离去,室内又再度恢复了安静,兰因这才悄悄抬起了一点眼皮,往宣虞那边瞧,宣虞原本正背对着他喝茶,这时如有所感,放下茶盏道:“既早醒了,便过来吧。”

兰因这才爬起身,低着脑袋,膝行着朝宣虞一点点挪了过去,他醒来未久,头脑里还存着些混沌,但也还记得昏迷前的事,也知道是自己又不小心惹出了祸,故而有点不敢面对宣虞:“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心法当时就摆在你的案上,我只是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就打开看了一眼,上次偷练它险些出了差错,我已记了教训,这次并没敢再试,真的就只是读了一下……”

宣虞没有作声,只是握住了他的腕子,仔细地探知他的内息,兰因悄悄抬眼觑着他的脸色,察觉到宣虞似乎并没有要因此而责备自己的意思,心下不由一松,便又忍不住好奇地询问起来:“然而我读到那心法第二层‘寒蝉’的时候,不知怎地,就觉着上面的字就渐渐变了颜色和形状,后来我更是看见……”他努力同宣虞描述了一番那血海阿鼻般的场面:“我发觉自己就好像置身在其中,浑身又痛又冷,和上次偷练这个心法的感觉很像,实在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想起按你上次教我的,自己行功,运丹田内的灵力抵御,慢慢地,果然就不疼了,再然后,那场景也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的识海又恢复了原样,这才醒过来——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愈高阶的功法本身愈蕴藏有强大的灵性,有时候即便只是阅读,都会被影响心智,而修为越浅也便越难以抵御——你所见的那场景正是上古仙魔大战后的战场,后经上古天皇氏等仙人联手封印,形成了一处洞天秘境。世人称其为‘归藏秘境’——也就是这套仙法《长生诀》全本的所在。那是天地万年形成的至阴至煞之地,因此只是一个投影,便也能侵蚀你的身心。所幸,你体质殊为特殊,修的功法又恰好与其相克,”宣虞放开他的腕子,转而问:“对了,昨天为着什么,深夜里特意找过来等我?”

记起昨日发现的那麒麟锁上暗藏的铭文,兰因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紧咬了嘴唇,尤其是对上宣虞那双平静而幽邃,仿佛总能看进他心里的眼睛,兰因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向宣虞透露:他怀疑自己的爹爹是那……

或许,也不只是由于那魔头的身份……兰因在这一瞬心绪无比地杂乱,却又在千头万绪间忽然福至心灵般的生就了一丝小动物似的敏锐直觉,让他感觉嗅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他想起在这一年多以来,从没有一次听宣虞主动提起过任何有关自己生父的话题,而唯一一次自己错叫他爹爹时,宣虞表现得很奇怪,即使是现在回想起宣虞那时的种种表现,也仍会让兰因心里生出种种的不安……

兰因的心砰砰直跳,不自觉,便加重了力道,几乎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来。

宣虞见状,握住了他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揉开了他的下唇,语气也放得极轻柔了:“怎么又不想说了呢?——我见你这几天都像是藏着心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我,我……”兰因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被宣虞蛊惑到了,但他也很有些自己狡黠的小心思,先是试探着道:“我听到很多人议论说,我是没爹的野种……”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宣虞的神色,却如何也看不出宣虞对此有任何的喜怒来。

——难道自己的感觉错了?宣虞其实并不忌讳提起这个?兰因胆子稍大了些,又试探着道:“郁长老还说过,梧叔就是我爹爹——但阿娘告诉过我,梧叔他不是。”

“哦?”宣虞听至这里,倒是眯眼笑了笑,颊边抿出的酒窝教他看起来尤为温和,语气亦是极闲淡温和的:“那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谁才是吗?”

兰因摇了摇脑袋,或许是宣虞的态度,教他不知道打哪里生出了胆量,猛地,就倾身一把抱住了宣虞,脸颊贴在他的颈窝:“我不喜欢什么爹爹,更不想要他,我只想要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他是全凭忽然鼓起的一腔勇气,才直接说出了这藏在心底的秘密,到后面,因为害羞,便变得越来越小声,顿了顿,才强忍住了羞涩,忐忑地低声问:“你说,这样好不好啊?”而待问完,他却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去看宣虞的反应了——因此,也就错过了宣虞听到这话时,黑沉沉的眼眸中那一刹那闪过的奇异情绪。

宣虞低敛了双眸,睫毛颤颤地,不知正在想着什么,微微挑起了唇角,薄薄的嘴唇便勾出一个似笑而非笑的弧度。他温柔地低抚过兰因的发顶,语气更是温柔地应道:“很好呀,”他抬起兰因的脸,俯身,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教兰因那双清澄的眼眸里只剩下自己:“记住你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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