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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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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小豆和阿拓出了鬼谷后才知道两人在里面也是呆了一刻来钟,回想起自己在万法殿里日日夜夜地研究典籍的记忆,毛小豆也只能神奇地回望着如今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异象的秘境的所在,他还特意安排了士兵们来来回回地在原地走了好几趟,那里如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弄不懂就算了,毛小豆心里也明白像鬼谷秘境这样厉害的地方若是刻意想要隐藏,那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得其门而入。所以他也就顺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打扫战场这块。在遣了一个士兵先回虎牢关向毛将军汇报此行的结果后他也带着阿拓加入了其他人的工作。

等毛小豆这里收敛完所有阵亡将士遗骸回到虎牢关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接了消息的毛将军正在关口等他们,看着队伍后面板车上那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毛将军红了眼眶。阿拓只是抬眼确认了一下毛将军眼里打转的泪光后就再度低下眼老实地跟在了毛小豆身后。

“你们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下,剩下的我来吧。”毛将军交待了毛小豆一句后挥手解散了这个临时组起来的搜救队伍。

“你跟我来。”

可惜阿拓是毛小豆的亲兵,少将军不说解散就连将军的解散都没用,所以阿拓又一次得以跟着少将军进了他的房间。

“鬼谷教了你什么?”毛小豆刚等阿拓踏进屋里就关了房门,语气咄咄逼人。

“回少将军的话,我入了兵家的门。”

“什么?!你一个鲜卑人,鬼谷却让你入了兵家的门?!”

除了比武那次以外,阿拓也就这一次在毛小豆脸上看到了明显的表情,那张平常无喜无悲的清冷脸庞带上愤怒的表情后平添了几分艳丽。可惜现在也不是什么能安安静静欣赏美人勃怒的气氛,阿拓只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承受少将军的怒火。

“问你呢,说话啊!”

“阿拓只记得入了道碑林后一步踏出便是兵家的修罗境。”

“你的意思是鬼谷上赶着要传你兵家的道咯?你是不是以为你们胡人占了汉人的地界,杀了汉人的兵马,统了汉人的百姓,就也能窃了汉人的大道吗?!”

“少将军,我——”

“噤声!”毛小豆喝了一句,阿拓果然感觉有什么堵在嗓子里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别给我无意义地诡辩。”

“退!”一股无形之力撞上了阿拓,把他整个人撞飞到了墙上后又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阿拓闷哼一声,喉咙里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毛小豆一步步走近,抬起头看着还挂在墙上的阿拓,后者一丝挣扎的痕迹也无,眼神里也并无什么反抗的意思。

“怎么,不反抗吗?你兵家的手段呢?”毛小豆虽然是抬着头,看阿拓的眼神里却仿佛是俯视蝼蚁的冷漠。

“说话。”又是短短一句话,阿拓刚刚一度失去的声音又回来了。

“回少将军,兵家最重军法,您是少将军而我是您的亲兵,论军法您想要怎样处置我都是应该的,阿拓没有什么可反抗的。”

毛小豆终究是个法家人,听到阿拓提到军法后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后终于还是说了句:“下来。”

被解除束缚的阿拓瞬间落到地上,他顺势跪下做了个请罪的姿势。而毛小豆看着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气又上来了,一手解了腰间戒尺架在了阿拓的脖子上,几乎是咬着牙憋着气控制自己不要按戒尺上那处机关。

法家的确是重刑,可是法家也重凭据。归根结底,是鬼谷选择了他们两个,是鬼谷的人将他们送进了道碑林,也是道碑林领阿拓进了兵家的门。在这一点上,传道的鬼谷既然都没有追究,那么同样受惠于鬼谷传道的毛小豆也就没有了追究的立场。纵使他心里再不喜欢一个胡人得了汉人的传承,一个窃道的“窃”字终归是欲加之罪。

“罢了,传你道的是鬼谷,我没什么可治你罪的地方。”然而毛小豆边说却边手上用力,戒尺的边沿压上阿拓的脖颈勒出了一条长长的直痕,“但是记住,你是虎牢关的兵,你的兵家之道最好给我用在该用的地方,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

“出去吧。”

尽管气得不轻,毛小豆终于还是全须全尾地放阿拓离开了,阿拓也是一脸平静地依照正常礼仪告辞出门,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毛小豆坐在自己房间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毛将军。

进门时毛将军正在往一本名册上誊名字。

“爹,阵亡将士的统计已经好了?”

“嗯,除了关下镇里有家人直接来认的,还有登记了家乡可以发还原籍的,无亲无故直接在虎牢关入籍的还有八个人。”

毛将军一脸落寞地誊完最后一笔,合上名册后将它放到另外一本名册之上。

“就我守虎牢关的这些时间里,我已经埋了这么多人了。”毛将军伸出手比了一下两本名册的厚度,“可是这么多人也就这么厚罢了。”

“他们自己选择在虎牢关当兵,他们活着时虎牢军未曾亏待他们,他们死了虎牢军也好好地替他们了了身后事。在这乱世里他们已经活得像个人了,所以他们为了虎牢关而死也是他们的命。”即使对着正在感慨的父亲,毛小豆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我知道。”毛将军对上毛小豆的眼睛,敏锐地察觉一向古井无波的儿子眼里的不平静,“你这么一趟跑下来不赶紧休息这会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于是毛小豆将他和阿拓在鬼谷秘境的经历和他们分别得了什么传承一一告诉了毛将军。毛将军一度震惊地楞在那里,随后笑着起身走到毛小豆身前。

“原来鬼谷不止明面上那几位,还有个秘境在撑着呢,真想去见识一下。”毛将军一边说一边用手整理着毛小豆的衣领,“不过你看爹看人准吧,你果然就是天生法家人,这下你的律令术终于是出息了啊。”

“爹,关于阿拓——”

“不是有你在嘛,爹相信你。”

毛将军手中不停摆弄,然而毛小豆那个一丝不苟的性格,他的衣服仪态一向都是自己整理地端端正正的,而毛将军那个东拉拉西扯扯的整理方法反倒是把原本好好的衣服给整的有点乱了。随着场中一阵沉默,毛将军终于发现了自己在越帮越忙,他别过眼不敢看自家儿子顺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整好了,赶紧去睡吧。”

早就了解自家爹是什么德性的毛小豆什么都没多说,依旧道了个谢后退出了将军的房间。

32.

那些无人认领又无乡可还的阵亡士兵的丧礼是在第二天一早进行的。在虎牢关外某个专门埋葬士兵的地方,草草挖个坑,配一副薄棺,把土盖平了,再插块木板就算是一生了。风吹雨淋下木板慢慢腐朽,那些早年葬下去的已经看不清名字了,等到那块板彻底倒了时,想必这人在世上最后的痕迹也就一起散了。

毛将军到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把坑都挖好了,而在那一排棺材前面,镇上妓院的掌柜红儿抱着把琵琶带着所有的姑娘一身素缟地站着,姑娘里除了几个拿着自己会的乐器外,另外的手里都拿着一沓纸钱。

“又要麻烦你了,红儿。”毛将军的声音里有种无法掩饰的疲惫。

“麻烦什么?男人们都为了这块土地去死了,女人们弹一曲,哭两声,拜三拜,送送他们也是应该的。”

红儿在毛将军面前反而没有在毛小豆面前的恭敬,她上前一步站在了毛将军身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麻木表情,眼睛半开半阖望着那些棺材。

“盼你们不要嫌弃最后来送的只是我们这些露水姻缘的。”

毛将军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埋了吧。”

得了令的士兵们抬起棺材开始落葬,而红儿正了正怀里的琵琶扫了一个怒音。

红儿很少弹琵琶,不是因为她弹得不好,恰恰相反,她弹琵琶的水平就算到了长安洛阳建康都是独一档的。虽然她姿色只是中上,可配上她的琵琶技艺,若再年轻个十年,到这几个大城里随便哪个挂牌都能成为当世名妓。

可这样一位放着可以和名仕风流相伴左右的日子不过,却偏偏在虎牢关落了脚。

若是外人问她为何时她会答:“大城名妓太麻烦,每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些虚妄世故,不如虎牢关里那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也看不见明天,可抱着你的时候却真的有温度。”

而要是她自己问自己呢,她大概会想起那时候毛将军低着头笑着看她,眼神里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不是引为平等的欣赏,而是纯粹清澈的崇拜——一个琵琶弹得稀烂的人对于琵琶弹到当世绝顶水平的人最最单纯的、应当应分的崇拜。

“红儿琵琶弹得真好,是我听过的当世第一的好,下次能再听到就好了。”

于是红儿就在虎牢关挂了牌,等着那个下次的到来,只可惜不知在忙什么军务的毛将军从没有去妓院的空闲。后来红儿听说了,不是有没有空闲的问题。虎牢关上下皆知毛将军挚爱亡妻,独自一人将生下来就没了娘的儿子抚养长大,眼里除了军务就是儿子,哪里有一曲琵琶的时间,纵然那一曲琵琶是当世第一也是同样,至此红儿就变得更少弹琵琶了。

再后来红儿听说毛将军虽然一手琵琶弹得稀烂,但是琴却弹得极好,名家那种的好。

早说呢,红儿心想,那第一次听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拨我的琵琶在那努力地试,把你的琴抱出来合奏一曲,哪怕此生唯一一次我至少还能凑一个琴瑟琵琶。

然后红儿就像个普通□□那样安静地在虎牢关挂着牌,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指点一下手下有天分的姑娘学学乐器。可能因为老师的确太好,也可能因为难得妓院的妈妈让自家姑娘学技艺不是为了拿出去卖而是纯粹看她们喜欢,那几位学的也很是有模有样。不提贱籍单论水平的话,这个乐班子到那几个大城里去那些世家典仪里奏个乐也是绰绰有余了。

接着就有了那么一天,在虎牢关挂牌多年的红儿终于等到了毛将军。

“红儿,我也知道这不合礼制,但我真的想拜托你,我也明白你这种当世名家很少出手的,可是明日里几名士兵落葬,军法有规我没法给他们带走什么,就想着至少——”

“你去吗?”红儿一句话打断了毛将军努力的解释。

“去啊。”

“行,我会带着姑娘们一起,该哭丧的哭丧,该奏乐的奏乐,我也是住在虎牢关下,他们能为了虎牢关而死,我自然也能为了虎牢关让他们最后听上一曲。”

红儿答应地太过干脆,立意又足够高格深远,反倒使得毛将军一堆说辞憋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看着红儿发愣。然而红儿自己知道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本心,所以也见不得毛将军那幅感佩模样。她挥了挥手让毛将军可以走了,一个妓院老鸨在赶一个辅国将军,而那将军还认真地道了谢就告辞了。红儿明白自己的妄想这一辈子都别想再上台面了。

因此红儿的这一曲哀调弹得格外悲凉,皇帝入葬都配不上的悲凉。她哪里是在葬这些兵卒粗人,而是在葬她自己的一生。可是红儿无所谓,因为至此之后,每次她弹那曲哀调,毛将军都在一旁听着。

是以虎牢关里的兵卒落葬,用着最薄的棺材听着最悲的调子,曲到深处纵使什么礼乐都不懂的粗人也不禁悲从中来。于是现场哭成一片,漫天白色纸钱飞舞,掉到黑色棺材上,再盖上黄土一坯,这辈子便也结束了。

这些人里只有毛将军和红儿两个人向来都不会哭,他们只会静静地看着,直到一切落定后上香三拜。多年以来,只有那两本册子还记得毛将军到底埋了多少人。

“我儿昨天说他们活得像个人了。”毛将军说话时并没有转过头。

“少将军说得在理,得我一曲送终怎么也能瞑目了。”红儿也是一样。

“的确,你有资格这么说。”毛将军突然转过头看着红儿,“所以有朝一日轮到我时,你也来给我弹一曲吧。”

“胡说!这虎牢关太太平平的,你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从来只是安静地弹她的悲歌的红儿声音凄惶,眼泪瞬间涌入她的眼眶。

“我也只是说个万一嘛。”毛将军一脸笑意地对着天空思考了片刻,“而且我要特别点的,我不听哀调,给我来个喜庆点的曲子,越喜庆越好。”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哪有人丧礼上要听喜庆曲子的。”红儿和毛将军说话倒是一点不放低身段,该骂骂该说说一点不落下。

“我算给你听啊,你想想看,我是守虎牢关的,都到我要死了的话,那一定是出大事了。若这等大事是虎牢关被破呢,那估计你们也一起没了就没人给我办丧了。可我现在说的是我虽死了但你们还能得闲给我弄个丧礼的情况,那就说明虽然虎牢关出了大事,但被我守住了呀,那我就是死了都高兴啊,可不得弄个喜庆的曲子来听听好应景。”

“你给我住口!哪有人这么死啊死啊地咒自己的!!”红儿嘴里骂得狠,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哎,我就说说你别哭啊……”毛将军手足无措地看着抱着琵琶低着头哭的红儿,“其实跟守不守得住虎牢关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听你弹太多遍这个哀调了,耳朵都要起茧了,才想听点新鲜的。那些个兔崽子们死了都能听你弹一曲,到我死了又凭什么不行,而且我凭什么和他们听一样的。”

“行行行,你要听什么我都给你弹,我只求求你别再说那个字了。”

“那说好了啊,我要喜庆的,越喜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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