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戚戚风中喊来，“一路了，聊什么那么起劲？”
沈客和谢长安望望，喊回去道：“没谈什么。戚将军，说你呢，你和谢长安怎么认识的啊？”
“认识？你不问他问我？”
“既然今日决定来此，当然早就问过。”沈客起笑，“可他什么性子你不比我清楚？能说什么好话，当然还是得问问你。”
“……”戚戚斜眼谢长安，大声揶揄道，“冤家路窄。”
山临。
“吁——”
戚戚停下马，谢长安跟着勒停。戚戚打马转了个圈道：“前面就进山了，山道蜿蜒，不能快跑，打草惊蛇也不合适，我们轻骑。”
“好。”
山道挺宽，到处是人马的痕迹。此刻春临冬未终，一切还都是半蔫将醒的状态，踏马其间，多的是清冷萧肃。两边的树高低错落，半是常青的，在路中漏了道阳光，泥草衔边，鸟声啼鸣，现在太阳刚升，山脚这处落得热闹。
“落阳山绵亘蜿蜒，入口很多，不少还在婴淮上。只是很少有人会破坏围猎的规矩，分明也就几天，不应该的。”
“戚将军，有件事有些在意。”沈客道，“那些士兵是怎么伤风的？”
“伤风？”戚戚倒没想他会这么问，微微顿了顿，道，“说是吹了林子的风，布置的时候发汗，有些人把衣服脱了，应该是这样。这个怎么了么？”
“嗯……”沈客看眼谢长安，嘴角欲笑不笑的，片刻看回戚戚道，“军医帐中环境宜人，倒与我想象的不同。”
“自然。”戚戚蹙起眉，“长安，他在隐喻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你没听懂还指望我听懂？”谢长安呼口气，瞥眼沈客，“你是觉得哪里不对？”
“有味香。”沈客也不推托，“太熟悉了，也许散了很多天，可我还是闻得到。”
“……什么？”戚戚又疑惑的看向谢长安，谢长安却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说不定……”沈客仰头，正好对上谢长安的脸，“有惊喜呢。”
岔道蜿蜒，到隐蔽段时，路中天光已大亮。沿途看到不少靶子，这一段路已经布置妥当。戚戚也未再问，谢长安一直不说话，沈客也不吵。三人就这么一路到了这儿。
说是封锁，其实也就大致拉了几条绳，戚戚下马仔细检查了遍，招呼两人下马道：“下来吧还是。绳子不像有人动过，但表面土是松的，有人来过。不知道里面乱成什么样了，步行吧。”
“好。”谢长安一跃下马，看向马上的沈客，“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
“……”沈客左右看看，下意识摆摆脚。好像……确实够不到……
“……你抱我吧。”然后一脸不高兴的朝谢长安张开双手。
“呵。”他毫不吝啬的给了轻嘲，接过他将他抱了下来。
沈客落地一个趔趄，下意识赶紧抓紧谢长安的衣服，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站定。屁股的酸麻连着脑子嗡嗡响，这么僵了半晌，沈客才松手站稳了。
戚戚在一旁看的奇怪，但依旧不敢问，见他好转才道：“没事吧？”
“没事……”沈客朝他勉强笑笑，“就是刚下来忽然有点头晕，缓缓就好了。”
他别过头，嘴角一平喘出口气，蹙眉间碰上谢长安投来的目光。两人对视几许，沈客又把脸别开了。
跨绳。
隐蔽段的路更宽敞，容得下两马并行。两边高树低草，黄叶自落，若无人至，踩着或有声响。头顶一道阳光洒在路间，静立便能轻易看到光中浮尘，散乱，飘扬。若不是抱着目的，在这散散步，也该是舒服的。
进路不久就是弯，过去又是岔道，逛完一圈又回到原点，什么都没有。
再次跨绳。
戚戚踢着石子，谢长安和沈客跟在斜后面，离他好一段距离。
“喂，长安，你们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嗯——觉得你危险吧。”
“哈？”
林里风来，剑气随至。
谢长安眉眼轻寒，拉过沈客点脚转身躲开刺剑。身后黑影映入余光，瞬时剑锋盛着阳光转芒又至，谢长安俯身伸腰袭向那人，出手突然转腕擒住那人剑柄，起身顺着招式同他一道移动半刻，旋即手肘发力撞向他手臂，身后一声闷哼，被震开了。
趁他筋麻松懈，谢长安顺势接过剑，空中剑花一道，长刃指着那人喉咙直刺去。
咫尺凌风忽止，吹开了那人的头发。
“剑法不错，就是欠些火候。”谢长安唇角微扬，用剑尖轻挑起那人下巴。他蒙着面，身形中矩，此刻握着自己还麻着的手臂，双眼凶狠的盯着谢长安。
沈客被拉的心里一阵云涌，头一下更晕了。索性谢长安紧握他的手让他安心，他尽力保持清醒，看了那人完整一套制敌之术，心中犯呕稍许，抚胸好久才平静下来。
今天怎么回事……
只是也顾不得这么多，沈客顺剑看向那人。阳光映着剑刃，闪光渲染寒厉，牵到尖处带着他的喉咙上下一动，紧张之意昭然。
落叶随风，又牵着目光移至他身，他穿的也不像什么行刺服，倒像是什么黑缎面料，中嵌细小金丝，照着还反光。
戚戚倒是脸上一扫阴骛，又跨过绳过来道：“你是哪家的？看衣服料子不差，也应该不是什么花钱的手下，这么直白的刺来，是不是傻？”
他好像被激到了，眼神立凶就要过来，谢长安寒眼斜去，手又挑剑，面罩血色微显，他才皱眉停了。
“这位大人，说句话吧。”沈客放平情绪，也跟道，“这么僵着对你没有好处，这两位杀人不眨眼的。”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意外的，是很年轻的声音，虽然恼怒，但莫名听着更像在闹。
沈客与谢长安不禁对眼，沈客轻轻点头，谢长安松了握他的手。
“你别动，不然真会死的。”沈客轻语着上前，接了那人的瞪，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掀开了他的面罩。
倒是张颇俊俏的脸，毫无沉稳，全是鲜衣朝气，大概是有些冷，嘴唇都有些紫。看起来，是个未经多少世事的小公子。
细眉微蹙，谢长安轻动眼睫，回身与戚戚对了眼。
柳圻之……他怎么在这？围猎么……他若在了，那柳近云也已经到了世林院，会是他们么……
“长得还不错。”沈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穿的这么好，却还蒙个面，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来还是怎么？”
“当——”话没半句，柳圻之当即止了，“你们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们来这干嘛？”
沈客回头看眼谢长安，却见他不想说话的样子，稍作停顿，又转头退回他身边。“这位大人……唔，还是叫你小公子吧，落阳山又不是什么禁地，我们来这散散步看看景，很正常吧？可你蒙面，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我……你先叫他把剑移开！”
“可你要杀我们，我还一问未果，怎么能呢？”沈客歪歪脑袋，“要不把你脚砍了省得你跑？他这么举着剑，我还心疼他累呢。”
“别！我，我就是刚想到这来——到这来……来办事！结果就看你们在这走路，就，就……”
“就心血来潮，手痒痒，想杀人取个乐？”沈客歪回头，看向那柄剑，“呵，算了。”
他伸手覆上谢长安握剑的手心，谢长安瞥过眼，对上他晦沉的双眸。
两人这么看了半晌，谢长安松手把剑给了他。沈客便把剑拿到面前摆弄端看着，唇角不免勾起小笑。
“这柄剑倒是好看，细长匀称镶玉挂穗的，还很轻便，难得我持的轻松。”他又看向柳圻之，他正小心摸着自己下巴，一脸敢怒不敢靠近的瞪着他和剑。
“呵，”沈客轻笑着，对着他晃了晃剑，“你走吧，既然问不出什么，我们也没被伤到，就不僵着了，看你也挺冷的。这把剑我就拿走了，技不如人，就当你拿命换的。”然后忽满脸开心的把剑又呈给谢长安，甜声道，“我把剑给你，你刚才那一套好好看，教教我好不好？”
“嗯？”谢长安轻瞥了眼柳圻之，又看眼身旁面色戒备的戚戚，顿了好一会儿，才配合的接过了，“教你可以，但得把他带上。”
忽从林间传来闹声，鸟雀再散。
“吁——”
马蹄声静，众人看去。
头马上人华冠丽服，高发鬓起，细眼如炬，目视前方，雍容自镇。身后几匹马上皆是同样墨衣打扮，该是他的仆从。
戚戚看眼身边的柳圻之，行礼沉声道，“柳大人。”
柳近云一眼扫过三人，目光各自停留。他瞪了眼柳圻之，喉间微传出冷哼，旋即又冷眼瞥向了沈客，再过许，看向了谢长安。
“戚将军。”柳近云收回目光，在马上回礼，“听闻近日军中事务繁杂，戚将军怎有空在此地散心，还带着外人？”
戚戚轻哼声，“怎么能算外人呢，自是好友。倒是柳大人，今日怎有兴致来落阳山跑马，还带着这么多仆从？”
“我的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路过而已，不知小儿怎的也和将军一道？剑怎么还在别人手上？”
谢长安道：“他的剑，是偷袭未成，败在我手上的。柳大人是吧？素有耳闻，失敬失敬。”他握剑行礼，起身又瞥了柳圻之眼，展笑道，“柳小公子是吧？他性格开朗，只此一看倒是和大人脾性差别挺大。不过大人这番——跑马，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些，落阳山道宽处也不过三马并行，大人这是要赶着救人，还是赶着杀人呐？”
“放肆！哪来的宵小敢这样对我们大人说话？”
“谢长安。”他面色不变的对向喊话的那人，嘴角笑意更甚了，“宵小不敢称，看你们家大人反应，还认识我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家大人的品味？”
“你！”
柳近云瞥眼家仆，“闭嘴。”
“……是。”
“谢公子，”柳近云下马，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行了礼，“久仰大名，有幸得见。”
“过奖。”谢长安也回礼。
那群仆从互相望望，皆安静的下马也从了礼。
“不知谢公子，可否把剑还给小儿？”
“剑？”谢长安饶有意味的摆了摆剑，“小公子学艺不精，我还没向他讨偷袭之说呢。大人来的这么巧，是否给个说法？卿卿娇弱，被他吓得不轻，我可自责的紧。”
众人闻言皆一愣。柳圻之看向挨在谢长安身侧一样微愣的沈客，皱眉好久，才行了礼，“看来，这位就是沈公子了。”
“……”沈客抿抿唇，温笑着回了礼，“柳大人。”
“好了。”柳近云一声，又拉回了众人。“既然你无事，便走吧。”他朝柳圻之又瞪了眼，柳圻之撇撇嘴，默默过来了。
“大人这么快就走？”谢长安道，“看来带这么多人出来，便是为了寻小公子啊。”
“他乱跑，来寻他。”他寒眼斜向柳圻之，随即拂袖转了身。
“剑不要了？”
“不要了。”
柳圻之被拎着上了柳近云的马，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谢长安耸耸肩，转一圈剑看向戚戚，刚想开口，手臂又被一拽。
“怎——”
身边自然是沈客。谢长安转身，却见他一手捂着胸口目色惊恐的僵在原地，又突然飞快撤手转向一边。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