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是不是在招工？”
颜秋倚在亭弯，阿伶把酒放到她跟前。她的目光便随他转上，又移向沈客。
颜秋今日的妆容依旧淡，衣色是通体的淡蓝。但许是背景的缘故，她给人的感觉和昨日完全不一样了，并未与成片的朱红奢华格格不入，反而合适的刚刚好。沈客与她互相打量着，稍许，她先覆起笑意。
“小跟班这么快就不要主人了？”
“主人？”沈客回以温笑，“我哪敢啊，是主人不要我了，赶我走呢。街上闲逛来着，碰到了阿伶，他说姐姐这在招人，就拉我来试试。”
“哦？这样啊，那倒是他的不是。这么厉害的小跟班，长得又可爱讨喜，他怎么忍心不要呢。”
她倾身伸过手，沈客依旧温笑着，也不躲，任她抚上他的脸。
“公子这是在找容身之所？”
颜秋的眸子涣着光，清透中不过他一抹朗朗孤影，左右无援。目光似刀，恍如赤条条的逼迫，让人无所遁藏。
原来昨日并非错觉。沈客暗自惊心，不过好在有过一次，也能承受多了，虽然心里依旧发毛，但至少现下已经能直视了。
沉默的对视。蜉蝣于暗海，不做挣扎便是最好的回应。他选择乖乖被她盯得死死的，眼睁睁任她抽丝剥茧般将自己的心掏了个遍。
倒是好奇，她能看出什么。
“……师父？”
瞬时收手。
颜秋回身捎过酒，打开深吸了一口，“嗯～就是这个味道，真好啊！”紧接抱着酒起身就往廊那端走去。
“阿伶，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抱怨一个人太无聊吗？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就给你打杂了。你房间隔壁不是有不少杂物间？给他整理一个出来，你们睡的近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然后把那个招人的牌子撤了。带他逛逛讲讲规矩，我就先去喝酒了。啊——果然梅子酒还是要那家店的啊！”
然后，就神经兮兮地转进哪处拐角不见了。
直到她消失在视野，沈客才微不可察的挑挑眉，马上又饰上天真道：“她……一直都这样？”
“嗯……一直都这样。”阿伶尴尬地挠挠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了。”
“你师父很喜欢喝酒吗？”
“是啊。”他继续拉起他的手快步走着，“抱歉啊，师父让你给我打杂。不过她是这里的老板娘，我也不好说什么。你放心，工钱她不会少你的，我也不会让你干什么过分的活。总之现在先安定下来，等你熟了我们就一起去找师父。毕竟琳琅阁很大，规矩也挺多，你还是先委屈一下跟着我吧。”
“怎么会委屈呢？”沈客摇摇头，“姐姐给我住处，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我还担心真有人像你说的对我打坏主意，到时候来店里捣乱，我岂不是又成了麻烦？”
“又？”
“唔……”他嘟囔着，“谢长安就嫌我麻烦。”
“谢公子真是的！”阿伶帮着打抱不平，说完连忙安慰，“你放心好了，琳琅阁是什么地方，哪有人敢来这闹事？不会不会，怎么会是麻烦呢。”
两人到一间屋前停住了。阿伶转过身，朝他露了张大大的笑脸，“其实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
沈客眨眨眼。
“之前见到你时，我还心里想着是谁家的小公子贪玩儿，这模样好生让人喜欢，只是怕身份关系，又怕碍着谢公子的事，所以不敢来说话。你生得这般，一定很受欢迎吧？”
脸啊——
这回沈客忍不住挑出眉了。细想来，阿伶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撇开其他，同龄人之间的夸赞，没人会不乐意听吧？
于是他努力克制住表情，尽量小心地试探着问：“我……哪般？”
“就是……唔，不是不好听的话，就是很可爱，白白净净的，脸也没长开，像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站在那儿就是通身的贵气，身上也没多少世俗的印记。照理这样的人很不好接近，但好奇怪，我就是很想认识你，看着你就觉得你一定是好人。唔，也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一眼看着就很喜欢你想和你交朋友，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
“别人眼中啊……”沈客还真在他面前思考起来，末了一通想到什么的表情，承着阿伶好奇的目光便笑道，“谢长安很喜欢。”
“谢公子啊……也是，想要近他的身侧，从不认识开始的话，他看你喜欢也说得通。”
“你说我贵气，我听的开心，不过少了世俗的印记我可不敢认。世俗我可接触太多了，在他那几天，再不接地气也被拖着滚没了。”
“他竟然舍得让你干苦力啊？”阿伶撇撇嘴，“是我我可真舍不得，看久了更想供起来。滚？这么严重？”
“是啊，坟头废墟敌营黑市，哪哪都去打滚，打完了被拖到房间，地板床上一通滚。”
“……欸？”
阿伶眨眨眼，却见沈客并不像在开玩笑。
——！
嗯，一定是自己想歪了，谢公子虽然口碑不好，但沈客纯良啊，怎么会任由谢公子做那些过分的事呢？嗯。
小小皱眉，阿伶都没注意到沈客满眼的逗笑。等他想通回过神来，也不敢多去注视沈客再付忖度，只是大咧咧笑笑拉着沈客进屋了。
沈客差点笑出声。
到底是他，能说出只要待在颜秋身边就够了这种话，该说是青涩，还是单纯？追名逐利之人，想要的东西又怎么只会看着……侵占所有，宣示主权，喜欢？
何来喜欢，享乐罢了。
没看错的话，门边是挂着“伶屋”吧。进门两边竟都是大小不一的木偶么……目光又落上阿伶的背影，他一时有些恍神。
这么多年跟木偶作伴，颜秋那又不好表露，他也一直希望有个可以回应他的朋友吧。伶屋……怕不是颜秋特地为了他建的。呵，这两人倒是闷声不响的有趣，哪像谢长安。
啧，怎么才这么会儿，我就什么都要提到他？我不会这就想他了吧……
“沈客，你住这间怎么样？我就在隔壁，这间就是我的。”
“啊？哦，行。对了阿伶，你们这儿有没有可以送信的地方？我不是本地人，不太熟悉，想给家里寄封信。”
“有的，不过要出门走几步。我们先收拾房间，等会儿我带你去琳琅阁还有附近转转，你先把东西去我那放放吧。”
“好，谢谢啊。”
“没事儿。”
黑市的修理铺。
谢长安站在柜台前，与老板说话。
“之前我让你修的那串佛珠，总修好了吧？”
“早修好了。”张潮从柜台下摸出个盒子，“给，没碎的都串上了，碎的没办法，给你找了差不多材质的补上了。头子，这珠子差劲的很诶，你哪来的假货？”
“假的？”
“对啊，不然我拿什么给你补？小本生意，真要是什么大名大贵的石头，我拿命也补不起啊。”张潮耸耸肩，“这佛珠就是拿木头搓的，给节木头我可以给你搓一堆，和点泥刷层漆就重了。你平常不接触这方面的，也难怪。卖不出去的，除非骗人。”
打开盒子，一圈黑珠串，光不溜秋，掂着分量挺足的。谢长安噘噘嘴，把串子丢回了盒子。
“张潮，这串子的主人你知道多少？”
“我想想啊……那天是元夕是吧？是听说道法寺有个和尚出门来着，好像法号叫什么……归生？说是去云游的。诶我就奇怪了，道法寺的和尚怎么会跟你扯一起？”
“拿钱办事，送送棺材，这是我家的生意。”谢长安垂眸，合上盒子转身走向门，“我可不想跟个胖头和尚扯一腿，你别误会。既然这东西没用，我也不要了，你自己拿着玩吧。”
“啊？走了？”
“你这又没什么好玩的我留着干嘛？”
“大人，谢公子到了。”
“到了？”陆典抬起眸子，“比预计的要快……多少人？”
“两个。还有青冥公子。”
“哦，行，你先带他们去朗松亭，我稍后就到。”
“是。”
这一稍后，稍后的还有些久。
谢长安望着不远处转角风风火火近乎小跑过来的陆典，摇头放下了茶。
“陆大人，何事匆忙？”
他起身行礼，陆典带风停到人前，喘着气也行了礼。
“哎呦，这不是让公子等久了嘛！”
谢长安无奈笑笑，打量起他。“你怎么还穿了正装，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没啊，这不是要见你嘛。”陆典扶扶额头的细汗，“听说公子去衡泽一遭，端的是巡抚的牌子，虽说有些乱来，但，这都是巡抚了，我总得端正些。”
“呵……原来是为见我打扮去了？”谢长安看向青冥，两人相视，皆叹了口气。
巡抚牌子没被拿走，现在还在他那放着，他也奇怪，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谢长安扬手扶陆典入坐，见老头颤颤巍巍却又自然的坐下，心下就好笑。
不就慌了个名头，被扶的不还是那么自然。
但总不好笑出声来。他便做回位置，和睦笑道，“陆大人，我在衡泽见到小公子了。”
“不才啊？”一听到他，陆典茶还没拿稳就一脸嫌弃的啧了声，“这个混小子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呢，帮了不少忙。他过得不错，我把你们的牢骚都讲给他听了，他烦着呢。”
“嘿哟，就该让他烦！他大哥成天烦着揍人的时候没捧场的，吵的满院子不安宁。还有他的那些猫猫鸟鸟，哎呦喂——唉算了算了，烦死了。”他皱眉喝口茶，清了清嗓，“长安，你总是被我叫来的吧？”
“嗯，对啊。”谢长安点点头，“看到你的信，我马不停蹄的就来了。你们真的找到禄天谷的私货了？”
“城郊。”陆典正色，“事情已经结束，我们也不好大肆搜查，前几日巡查的时候，在城郊发现了一批人/贩/子，混进去后，发现他们奉的名令，就是禄天谷。”
“你是说，人命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