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窗透不进一丝阳光，即便是日上三竿，房间里也是一片黑暗。漆黑中传来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过的声音，韵影贴着地面，看见面前的门缝外传来的一线光亮。

她费劲地推开房门，站在走廊里的是正在谈话的常勒和栖川。韵影用尽力气爬起来抓住常勒，瞪圆眼睛厉声吼道：“小夜，小夜在哪里？给我小夜！”

她这样子着实吓人，栖川问：“小夜是什么新型○品吗，”常勒看向她，她赶紧说，“不是替阿婆问的。”

“是最近风很大的新游戏，像韵影这种只能在幻想里完成恋爱的人是逃不掉的。”常勒叹了口气，把手中游戏卡带随手一抛，韵影立即爬往卡带落地的地方，“真可怜，把感情倾注在一堆数据上，我看她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韵影成功捡到卡带，喘着粗气打开装卡带的包装盒。每次来百斩堂都能看见颠覆世界观的事，栖川不再少见多怪，说：“你也是这样的人，上回还抓着帘明喊老婆。”

像是不满她揭露自己的黑历史，常勒站直了身子反驳道：“我和韵影不一样，我是真正谈过的好吗？”

栖川了然道：“你是说你以前还玩过别的恋爱游戏？”

换成平常，常勒势必会跟她吵个天翻地覆。但今天的常勒宠辱不惊，说：“不跟你扯。让你来是叫你陪我去前几天晚月说的那家餐厅，她说她帮我约了很可爱的女孩子。”

“这没我的事吧，约会带我去干什么，”常勒向来不拘一格，跟她同行很可能卷进暴力案件，栖川观察着常勒的表情，心中忽然茅塞顿开，“你是不好意思自己去吗？”

“少打听我的事。”常勒哼一声，随手取走衣架上挂着的外套，韵影还抱着包装盒傻笑着，常勒指她一下，“劝你离叫小夜的女人远点，这名字一听就是个不好搞定的人。”

晚月曾向说起过今天的会面，那个人也没见过，刚好常勒吵着没人陪自己玩，晚月便想着找个时间把她叫出来。

约见的地点离百斩堂不远，两人很快就找了个卡座坐下。栖川没事干，看见常勒手里拿着本册子，说：“你拿着的那个是见面礼吗，”她脸色陡变，“难道又是金……”

常勒大大方方地把书递给她：“不可能，你自己看。”

栖川接过那本册子，常勒抬手点单，栖川翻开第一页看目录：“脐橙厚乳夹心……你把菜单递给我了。”

常勒捧心道：“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菜单呢。”

栖川吓得把书甩回去：“怎么又是这种东西？你把这种东西送出去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的。”

常勒瞪她：“你懂什么，这叫窈窕淑女，瑟琴友之。”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笑着去接店员送来的饮料。栖川无言以对，最后说：“你还是读完初中再来相亲吧。”

“开玩笑的，为着今天的见面我一晚上没睡。”常勒把地上的礼物捡回来，恢复了平常的笑容，低声道，“我跟你说，我昨天晚上没忍住，我——”栖川举起手机，常勒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问，“你为什么给蒙刹打电话？”

“不为什么，”栖川警惕道，“你接着说。”

常勒撑着下巴，用吸管搅着玻璃杯里的饮料说：“我把前女友所以社交平台上的账号都看了一遍。”

栖川还以为她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说，这答案叫人失望，栖川问：“就这样啊，你有什么观后感吗？”

常勒望着墙壁上的电视放空，自言自语道：“好漂亮，三个头都好漂亮……我当初为什么跟她分手来着？”

栖川不想再管她，自顾自玩起手机。常勒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揽住栖川道：“不管她了，我叫晚月给我安排相亲，就是为了找一个更好的。她会带个什么样的人来呢？”

栖川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常勒松开她，揣着手遐想道：“至少也要有三个头吧，和我加起来是十二个，十二是我的幸运数字。”

十二个头，感觉画面会很猎奇……栖川不想评价她的喜好，扭头看见晚月一个人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走进来，离开的借口近在眼前，栖川赶忙站起来向晚月招手。

晚月快步走到桌边，随口寒暄道：“常勒，你还叫栖川来陪你？正好待会儿你们聊的时候我跟栖川玩去。”

常勒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兴奋地搓着手急切道：“人呢人呢，你跟我说的那个又可爱又温柔的人呢？”

晚月回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指着身后说：“刚才她先进来了，现在应该在洗手间弄头发，要不我去催催？”

常勒立即问自己最在意的：“她有几个头啊？”

晚月耸肩道：“听不懂你的话，可能是人畜有别。”

常勒连连拍桌：“别卖关子，她有几个头啊？”

“三个吧，我看见过三个，翻车的时候露出来的。”晚月转身要走，临走前叮嘱道，“我去叫她，你有点耐心。”

常勒目送晚月走远，激动地拉着栖川说：“三个头，简直是我最喜欢的类型，这次真是走运了。”

栖川干笑着不敢说话，到底为什么对有几个头那么执着啊？常勒春风得意在座位上幻想日后的美好生活，栖川听见熟悉的叫声，回头一看，阿花就蹲坐在她身后。

阿花身形庞大，坐下来几乎要碰到餐厅的天花板。六只眼睛都巴望着栖川，阿花抬头叫道：“汪汪。”

栖川跟它握手：“阿花？你也来凑热闹？”

常勒望着阿花若有所思，她脸色铁青，搭住栖川的肩膀僵硬道：“喂，我问你。这只狗有几个脑袋？”

“阿花有三个脑袋……”栖川慢半拍答完，猛然意识到不对，“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的相亲对象是阿花？”

常勒飞快灌完一杯饮料，后悔道：“我就知道晚月是骗我玩的，她哪里认识有三个脑袋人又温柔的女孩子啊？”

“阿花很温顺的，”栖川想着帮阿花说好话，捏着阿花的爪子说，“可能是姐姐最近懒得遛狗了。”

常勒用菜单盖住自己：“所以叫我来当这个冤大头？”

栖川想着安慰她几句，迎面看见晚月带着个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她拽常勒几下，常勒不肯抬头，晚月走近来疑惑道：“叫她耐心点没叫她这么老实吧？成鼹鼠了？”

常勒不说话，晚月又道：“阿花怎么也在这里，我今天出门前叫挟槊帮我遛它，挟槊没照做吗？”

“挟槊应该遛不了阿花吧，”栖川讪笑几声，把常勒揪起来，“阿花不是你给常勒找的相亲对象吗？”

“当然不是，她怎么配得上我们家阿花啊？”晚月把身边那人拉到常勒面前，介绍道，“我叫你来见的是这位，小夜。前段时间我在人界帮擎华买噜噜的玉米干，被她骑摩托车撞了。她老家在这附近，就想把她介绍给你作为报复。”

常勒缓慢地抬起脸来，跟小夜对视一眼。小夜以一种不理解的表情看晚月，晚月遮掩道：“说错了，是报答。”

小夜轻松地笑了笑，常勒却举起菜单遮住脸，格外努力地冲栖川做表情。栖川没搞懂，问：“你怎么了？”

晚月牵住栖川道：“你们慢慢聊，我和栖川不打扰。”

栖川跟着晚月离开餐厅，不时回头观察留在原地的小夜和常勒。小夜在常勒对面坐下，常勒愈发坐立不安。

能让常勒手足无措，还是常勒喜欢的三个头，常勒还对韵影说要离叫小夜的人远点……栖川恍然大悟，赶忙顿住脚步，晚月摸不着头脑，问：“做什么，你不放心她们？”

栖川拉着她在隐蔽处藏身，隔着一段距离往玻璃窗里窥探：“看常勒的表情，这个小夜似乎很不简单。”她反复措辞，才说，“她会不会是常勒以前认识的人？”

晚月寻思道：“她不是照着常勒的择偶标准长的吗？”

栖川满怀忧心地说：“那就更有可能认识了。”

晚月藏好身形，犹疑道：“不是吧，相亲遇前任，待会儿叫常勒请客买彩票，她不选哪个数我们就选哪个数。”

“没关系，常勒想跑应该很容易，”栖川不愿回想，闭眼说，“她手里是□□大合集，谁看谁跑。”

晚月极目远眺，隐约看见常勒藏在桌底的一卷打印纸。那两人如常交谈着，隔着老远听不见声音。晚月越想越觉得不对，怀疑道：“万一她俩臭味相投……”

小夜先行离席，常勒也跟着站起身往门外走，栖川抓住晚月的手播报道：“她们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那两人推门走到街上，正好往栖川和晚月藏身的地方走。小夜和常勒各怀心思，都没发现她们藏在附近，栖川和晚月正要放松下来，小夜却突然停下脚步。

晚月赶紧拉着栖川藏得更深，只见小夜回头跑进餐厅里，像是忘带什么东西。常勒停在路边等她回来，这么好的逃跑机会，常勒竟然仅仅是呆立在原地。

她站在餐厅后门，不知小夜等下是从前门出来还是从后门出来，两个垃圾桶竖在墙边，常勒低头端详她打印的经典文集，想了想还是望着玻璃窗把那沓打印纸塞到垃圾桶里。

晚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和同样震惊的栖川对视：“常勒把大合集丢了？不是吧，她玩纯爱啊？”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情况都无比尴尬，栖川和晚月一致认为她该找个办法一走了之。小夜带着忘在店里的包跑到常勒面前，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带常勒走到停车的地方。

开车撞了晚月的人还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常勒都觉得诧异。小夜冲她扬了扬钥匙，说：“我带你吗？”

常勒看着她取头盔，问：“你现在还在开车？”

“我做不了别的，就只会这个。”小夜把头盔抛到她怀里，习以为常般拍拍她抱着的头盔，“你想去哪里？”

常勒木然道：“在附近找家医院，我想看看眼睛。”

小夜没有动作，抓着钥匙看她。常勒抬手戴上头盔，胡乱扣好卡扣，诚实道：“玩笑话，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

小夜笑了笑，说：“那就随便逛逛。”

栖川和晚月躲在遮蔽物后，看着小夜伸手调整后视镜。常勒没提出别的建议，小夜就这样照她所说载着常勒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