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松开手往后撤了一步，给了简蓄更多的呼吸空间，说出的话却让人窒息：“你总是言行不一，嘴上拒绝着我，做的事却让我越靠越近。不止现在，今晚密室里，在有那么多摄像头和麦克风的情况下把我带走，你就不怕我当场问你为什么知道我怕血吗？还有上午兼职的时候，你是特意跑过来的吧，你也记得那个幼稚的约定对吗？甚至还有更早的时候，第一期我发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跟到酒店照顾我，你就不怕工作人员误会吗？”

他又上前按着门将简蓄圈了起来，眼中染上悲伤的色彩：“简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狗，还是被你抓着线的风筝，你想离多远就离多远，想离多近就离多近？”

“不是，我从没这么想，我……”简蓄急着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着嘴只剩呼吸。

林焰知道自己等不来想要的答案，垂下头望着他们相隔几公分的脚，自顾自地说：“我总是想，你要告诉我的事到底是什么，可每想出一件我就又立马推翻，我找不到什么事会让你这么纠结，甚至恐惧。什么劈腿一夜情，我不信你会做这种事，就算做了也肯定不是自愿，也就不存在要我原谅这个说法。我……我甚至，甚至想你会不会犯了什么罪，我……可怕的是，我居然觉得，哪怕真是这样，我都可以原谅你。”

简蓄脑子里的弦再度绷紧，一端握在理智手里，一端握在情感手里，两边像在拔河一样谁也不输谁，全然不顾中间快被勒成两半的他本人。

他尝试深呼吸调整状态，呼出的气吹动了垂在面前的林焰的长发：“我说过我会说的，在节目录制结束后……”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林焰猛地抬头，“难道你被下了什么咒，一定要到那个时候才能说出口吗？你明知道我什么都能接受！”

“我就是知道才不能说！”简蓄脱口而出，在林焰逐渐疑惑的眼神中突然下定决心，松开紧绷的身体靠在门上，“因为我怕你即使原谅我，我们之间也会有隔阂，我不想那样，我不想面对痛苦的你，更不想让你面对痛苦的我，那样我会更痛苦。所以我必须要等到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再说，那个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现在的见面和工作。”

林焰放轻呼吸，不敢轻易说话。他第一次觉得简蓄厚厚的壳张开了一条缝隙，可以让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声音，也可以让外面的光透进去一点点。

“可我还是有点不理解，”林焰生怕那条缝隙再合上，语气温和了许多，“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这么害怕，一点提示都不能给吗？”

简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紧闭的心房又松懈了一点点，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甚至有些普通，我信你能接受，可我不能。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我一直在试图……试图一件件合理化它们，能告诉你的，都是我已经慢慢释然的事了。比如我为什么明知很可能会碰到你还要做艺人，不仅是为了我妈的手术费，也是为了能逃离那个家，逃离那些我不想见的人。而那些‘我不想见的人’，就是我还不能告诉你的部分。”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焰脸上的担忧和心疼溢于言表，他忽然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这样很幼稚，很自私，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我需要时间，所以我求你……求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简蓄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挤出眼眶，落了一滴便再也关不上闸。

林焰双手托起他的脸，眼泪碰到他手心时还是温的。他心疼地擦着简蓄的眼泪，低头用额头去贴他的额头：“我等，多久我都等。”

简蓄突然哭得更狠，靠着门的身体无力地下滑，林焰伸手捞住他，顺势把人按进怀里。

简蓄靠在他肩上小声啜泣，眼泪却大把大把地流，打湿了他一大片衣服。

——「不用谢」。

李存看着自己几分钟前发过去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应，欣慰地笑了：“看来进展很顺利嘛，小子，现在知道谁才是大哥了吧？”

他满足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走，边将手机切换到另一个不回他消息的人的聊天界面。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聊聊？」

——「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放弃这次机会」。

“咚咚。”

李存脚步顿住，看了一眼门，又看了眼手机：“……不会吧？”

他把手机和水放到桌上，过去打开门，视线缓缓下移。

“怎么？你好像很失望？”陈淼淼抱着手臂呛他，不等他解释又按着门推开，露出缩着身子躲在她旁边的陈好好。

李存呆住了，眼睁睁看着姐弟俩路过他走进房间，走在最后的陈好好还好心帮他带上了门。

关门声叫醒了他的脑子，他转身看着这对“擅长民宅”的“雌雄双煞”，问：“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陈淼淼还是那副不饶人的姿态，“不是你发消息骚扰我弟……”

“我没那么说！”陈好好连忙伸手去捂陈淼淼的嘴，又被她的眼神吓了回去。

“意思差不多，反正你们之间的事还得你们自己解决，我的任务就是把人送过来，以免他临阵脱逃。”陈淼淼走到沙发坐下，跟回自己家似的，“你们去卧室聊吧，我在这儿等着。”

李存和陈好好呆成两座雕像，看着她一动不动。

“看我干嘛？你们难道想让我在外面等啊？”陈淼淼淡定地补充，“放心，我不会偷听的，哦对了，要是他欺负你记得喊救命哈，我立马报警。”

李存挠挠头，看了眼已经尴尬到用脚趾扣地的陈好好，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看过的古装电视剧桥段——素未谋面的新婚夫妇在父母亲友的注视下入洞房，门一关一群人就趴在门上听墙角。

不得不说，和现在的情况还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李存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上前抓住陈好好的手臂：“跟我来。”

陈好好探着头看向自己姐姐，直到卧室门在他眼前关上，陈淼淼也没搭理他。

李存拉着他远离门口，走到床的另一边，生生压住想吐槽陈淼淼的欲望，问他：“你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姐了？”

陈好好心虚地点头，而后又小声埋怨：“不是你说我要是出柜的话，第一个人选最好是兄弟姐妹吗？”

“我让你出柜又没让你把咱俩的事儿全说出来……”李存看了眼门，赶紧压低声音，“你姐当初知道你随便约男人没打死你啊？”

陈好好摇摇头，犹豫着问：“你姐打你了？”

“那可不，下手比你姐重多了。”李存一想起这事就来气，“都怪那个姓林的坏种，以为我姐知道就口不择言，害我被我姐追杀了快一个星期。”

陈好好扑哧笑了，又赶紧捂住嘴压下嘴角。

“想笑就笑呗，”李存拉开他的手，“装得那么冷漠干嘛？”

陈好好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满，想起自己收到的信息，硬气地仰起头：“你不说要跟我解释么，解释吧。”

李存挑眉：“我要解释什么，事情就是你知道的这样，我就是没有认出你啊。”

陈好好一阵失落，嘴上却不肯输了气势：“那你干嘛给我发消息说要解释，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李存往前一步追问，压迫感逼得陈好好后退，“以为我看上你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认不出你是因为时间太久忘了你的长相，你原谅我吧’，是不是想听我说这些？”

退步的陈好好腿撞到床头柜踉跄了一下，李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手抓着他手臂不松：“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如果那天晚上我遇到的不是你，说不定跟人打一炮，第二天就各奔东西了。你也一样，要是遇到的不是我，会发生什么你很清楚，咱俩半斤八两，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

陈好好难以置信地睁着眼，一时又生气又羞愧，拧着胳膊想从李存手里挣脱，却被用力一扯，整个人几乎扑进李存的怀里。

“你好像很生气，很失望？”李存看着怀里拼命想推开自己身体的陈好好，“为什么要失望，你早该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能跟你约就也能跟别人约。不瞒你说，年前我那几个朋友还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俩认识没几个小时，吃了顿饭就去开房了。”

陈好好一愣，开始疯狂挣扎，却还记着咬住嘴唇，怕发出声音惊动陈淼淼。

李存看出了他的意图，差点没忍住笑，伸手握住他的下巴，把嘴唇凑了上去。

陈好好拼命躲开，这莫大的羞辱逼出了他的眼泪：“算我自作多情好了，你快放手，否则……否则我就真要喊我姐了。”

“当时我跟你一样躲开了。”李存自顾自地继续说，握着陈好好下巴的手往下暧昧地摸向他胸口，“我说‘我有病，你不怕吗’，他就问‘什么病’，一边摸着我的胸口——就像这样。然后我说，‘没事，反正艾滋不会通过唾液传播’，他一愣，大骂我有病，离开了，你说他是不是很无知，也这都不知道。”

陈好好懵了，缓缓抬头直视李存，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病了？”

这下轮到李存懵了，笑着说：“是啊，你怕吗？”

笑成这样肯定是假的，陈好好气急败坏地去推他：“你松开我！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嘲笑我吗？！”

“嘘！”李存食指按住陈好好的嘴唇，“不是想听我解释么，我可以解释。”

他松开陈好好，后退两步等他表态。陈好好揉揉手臂，低着头小声说：“你说吧。”

李存摘掉眼镜丢到床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让我想想该怎么说……首先，我得承认，前几天给你发的信息，确实是想撩骚你。”

陈好好脸色微变，有些尴尬地握着自己的手。

“但我也必须承认，我没那么喜欢你。”李存抬头看他，没有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依旧躲在眉弓的阴影里，“我见你第一面——我是说现在的时间线，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熟悉，但没细想，后来就把这种熟悉感误会为同类相吸，虽然也不算误会。意识到你是gay的同时，我也发觉自己对你有了那么点好感，但你好歹是个艺人，我可不想冒险——抱歉，我就是这么现实，所以才会想起几年前跟你类似的‘陈哈哈’，下回了那个软件，发了两条信息，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陈好好显然不明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今天过来原本是想道歉，然后狠下心划清界限来着，但被李存一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李存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好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怎么，没明白？那我讲得简单一点，用第三人称来说就是，我喜欢‘陈好好’，也对‘陈哈哈’有意思，因为觉得跟‘陈好好’没前途，所以选择了‘陈哈哈’，但没想到‘陈好好’和‘陈哈哈’是同一个人，这么说能明白吗？”

陈好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子被他嘴里的“喜欢”“有意思”弄得晕晕乎乎。

“看样子还是没懂啊……”李存歪着头看他，“那我就再说得简单一点——一半加一半，怎么不算百分之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