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外白云浮掠，祥和宁静，殿内却是五光十色，刺眼夺目。

芳华对众弟子们五彩斑斓不停闪烁的鉴心石见怪不怪，沉声道，“秘境之中幻境考验无数，克制不住自己，便会永远留在幻境之中，因此，今日我要教的便是控心术。”

楚莫已经回到青云宗同伴身边，此刻微微扬眉，朝曲卿问道，“控心术？”

曲卿：“你的上清心法可窥人心控人心，可这控心术，是控制自己的心。”

芳华真君修无情剑道，这与无情道可不一样，无情道是洗去七情六欲，无情剑道却是握剑之时，才会心若木石无情，因此控心术是她必修的。

芳华念出一段晦涩的口诀，在众弟子听得懵懵懂懂时，说道，“这控心术，你们若是学不成，也就与秘境无缘了。”

众人一惊，还未领悟她的意思，一旁的凌霄真君就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弟子需通过六位真君的每一项考核，才可进入洞天秘境。”

也就是说，他们能否进入洞天秘境，只凭自己的能力决定。

可这么限制也无可厚非，若是没能掌握足够的生存能力，进去了也是白白丢了性命。

弟子们陡然感到一股压力，神色都认真了起来，他们全都是为了洞天秘境而来的，若是因为学业不精而与洞天秘境擦肩而过，不止自己失去了一大机缘，背后寄予众望的宗门，也会对他们感到失望。

而对于妖族使者来说，洞天秘境亦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自然不能浪费。

他们开始念着晦涩难懂的口诀，企图控制手中的鉴心石，有人很快便掌握了技巧，摸到了一些门道，可也有人口诀越念越烦躁，手中的鉴心石光芒越来越刺目。

芳华坐在高堂之上，将底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她观自家弟子得心应手的样子，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目光一转，看到同样表现优异的青云宗弟子，又有些复杂难辨的感觉。

她忍不住想，青云宗苦修的方式的确要好上许多，日后紫天宫也可效仿一二，紫天宫弟子奢侈舒服惯了，免不了有些懈怠。

芳华脑子里想了很多，但面上却不显，在有些弟子走向岔路的时候还能开口提点几句，一心二用甚至多用，这也是控心术的极妙之处。

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照明的烛火也盏盏亮起，弟子们终于得以解脱。

“哎，控心术可比上清心法难多了。”楚莫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鉴心石。

曲卿闻言摇了摇头，道：“若你没有玲珑心，上清心法只会更难。”

楚莫思量了一下，“倒也是，小爷我独一份。”如今的修仙界，他大概真的是唯一一个修习上清心法的人了。

忽而身后一股大力气撞来，他手中的鉴心石啪嗒地掉在地上，楚莫压下眉梢回身，怒瞪撞他的人。

撞他的是紫天宫的两名弟子，中间正是与他不合的林云，

“哼，歪门邪道！”林云摇着他那把金镶玉的折扇，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中央穿过。

楚莫怒了，手中火焰乍现，却被季雁山和顾若怜一左一右捏住了肩膀，火焰瞬间熄灭。

季雁山：“楚师弟，莫冲动。”

慕容枫替他把鉴心石捡起，疑惑道，“你和林云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额，我想想。”楚莫冷静了一下，他和林云不和太久了，都有些忘记是什么原因了，他思索半响，迟疑道，“大概是因为五岁的时候，我说了他想吃糖人的心事？”

林家是大世家，楚家难免会与之有交集，他和林云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一场宴席上，林云那时还没这么狂妄肆意，不过已经小有雏形，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他当时懵懂，不会看人脸色，只听林云心里弱小的声音在喊想吃糖人，于是直接说了出来，他也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觉得林云腼腆不敢说，谁曾想他这么一说，林云当场翻脸，直接把他揍了一顿，两人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后面的仇怨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现在水火不容的状态。

慕容枫：“......”

他感觉有些一言难尽，“就这么点小事？”

楚莫耸耸肩，“没办法，现在已经两看两相厌了。”

曲卿感概，“缘，真是妙不可言。”孽缘还是善缘，竟只需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众人无言。

之后接连四天，弟子们都呆在流云学府修行，勤勤恳恳。

炼器阁玉鼎真君，炼丹阁须青真君，驭兽宗羽涅真君分别教他们辨识各类法器，灵植灵药，各类妖兽。

而流云学府凌霄真君所教的，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竟是教他们洞天秘境内阵法禁制的解术，这定是流云城几千年所探索出来极其重要的东西，竟然如此慷慨地授予他们，实在令人惊讶。

各位真君授课一轮后，便不再是所有真君一同盯着，并且除了惊云真君与凌霄真君的课，其余的课不用再聚集在一起，而是任由弟子们自行修炼，只在固定时候进行一次考核。

他们毕竟是修士，不是嗷嗷待哺的奶娃，不需要一步一步地引导。

流云城，望天楼。

“金道友果然诚不欺人也，望天楼的七楼果然比顶楼更有韵味一些。”楚莫站在廊道上，望着远处感叹道。

曲卿任由轻风将脸侧的乌发吹散，明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往远处眺望，九天之上万里无云，之下青山着墨，衔接着错落有致的琉璃瓦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此看去，屋脊相接，竟隐隐呈现出一朵绽放莲花的模样，美不胜收。

若再上一层楼，视野变化，屋脊交错的角度也会变化，便没了这份美色。

她接上楚莫的话，“的确，恰到好处。”

“可这样一座宛若仙府的城池，底下早已腐烂成泥。”

略带嘲意的声音响起，两人侧脸看去，玉遥双手环胸倚靠在朱红色的梁柱上，白袍胜雪，眉目无情。

曲卿怔了怔，“何意？”

楚莫也是探过头来，“你可是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玉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并肩站在曲卿身侧，垂眸往下看，“哪里需要刻意去发现，只凭眼睛看，满目皆是。”

曲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底下街市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看起来和寻常的街市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若是细细一看，却会发现，除去明显从城外来的修士，原本城内的人，他们神情可以直白地划分成两种，一种高高在上，一种胆怯卑微，就像是主人与仆从。

她微微蹙眉，东陆宗派世家分立，在世家之中不免出现等级关系，侍卫丫鬟什么的也并不少见，可是这些人与世家的关系更像是庇护与依附。

他们眼中虽有恭敬，却不会像流云城这些人那般卑微到尘埃里，因为他们也是修士，也许有一天机缘巧合，他们亦可得道飞升，成为九天之上的仙人，所以他们心中自有傲骨。

玉遥声音带着一股冷意，“与世隔绝，意味着流云城自成一个世界，当所有生存资源都被掌握在一方人手里，另一方人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抢夺，那么只能为人鱼肉，卑躬屈膝，可没有资源，他们又如何变得强悍。”

世界本就如此，只不过在庞大的世界里没有哪个人哪方势力可以占据所有，这才显得和平。

而如果神官仙官们入世，和平便会直接被打破，因为他们是至高无上的强者。

玉遥侧头去看曲卿，看她澄澈平和的双眸，心中微微叹息，他行走世间三万年，曾无数次想过就这样放之任之，因为在他看来，生灵的恶念已经无药可救，他们总有一天会因为自己而覆灭。

可冥冥之中，他却始终没有放任，也许是被她力量所影响，也或许是为了她，却绝不是因为本心，世人憎恶他，他同样憎恶世人。

玉遥正看着她出神，曲卿却是猝然转过头来，两眼相对，他莫名地避开了。

曲卿微微疑惑了一下，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闪避，只是接下他的话，“也许这就是流云城出世的原因。”

当一种矛盾到达极致的时候，要么寻找新的出路，要么走向灭亡。

玉遥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楚莫将一切收尽眼底，摇了摇头，回身离开廊道，走向其中一间厢房。

厢房内，第五沧泽正同慕容枫控诉着玉遥的残忍手段。

“你可知，那可是一群元婴期的妖兽，他居然将我丢下去。”第五沧泽回想起那段时间艰难求生的经历，便是一阵心悸。

慕容枫清咳两声，瞧他身上气息不稳的情况，便也知道他经历的不简单，说道，“可你成长了不少。”

第五沧泽微微叹息，险境之下不成长，便只能死去了。

楚莫此时走了进来，“你们两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外面景色如此美丽，你们却在这唉声叹气。”

慕容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话直戳他弱点，“过两日须青真君便要考核，你的百草鉴书可看完了？”

楚莫：“……”

“你变了。”楚莫复杂道。

慕容枫冷笑：“我早就变了。”

楚莫开始怀念以前正正经经，对他毕恭毕敬的慕容师弟。

廊道外。

曲卿将目光从底下移开，重新看向远处风和日丽的天山景色，心境也颇为宁和。

她伸手去虚拢无形的风，觉得世间美好不过如此，天地浩荡，山河气壮，若能化作清风吹拂，吹遍世间每一处，那该多好。

“啊！————”

骤然响起的尖叫声让曲卿额头抽了抽，收拢了被风吹得冰凉的指尖，刚刚宁和无比的心境荡然无存，不由轻叹了一声。

“你姐姐和别人打起来了。”玉遥早就撑着栏杆往下看，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曲卿还在疑惑他口中的姐姐是谁，往下一看，居然是曲含辛。

底下拥堵的人群慌乱散开，有胆小的小修尖叫出声。

人群中央，正是曲含辛和一女子对峙。

曲含辛似乎发了怒，手中两仪剑灵气氤氲，青纹白底的道袍翻飞，她的对面那女子一身鎏金白袍，抱琴而立，周身同样灵气翻涌。

曲卿认得那女子，正是青簪会与她交过手的音修苗宁。

玉遥微微挑眉，“你不下去帮她？”

曲卿：“若真打起来，含辛未必会输。”

玉遥不由轻哂，“你倒是信任她。”

曲卿勾了勾唇角，“她到底也是慧远的弟子。”慧远是谁？东陆第一剑修，曲含辛能和慕容枫一同入他眼，她又怎么会弱。

慕容枫几人也走了出来，一同往下看。

楚莫惊奇，“看这架势，还真有可能打起来，没想到啊，这第一架不是我与林云打，反而是含辛和苗宁打。”

慕容枫皱眉，“我下去看看。”说罢，他足尖一点，越过栏杆，就要往下跃去。

楚莫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慕容枫硬生生被扯了回来。

“你做什么？”慕容枫怒瞪。

楚莫摇了摇扇子，“哎，她们还没打起来呢，要真打起来也是她们两个的恩怨，你去了，岂不是变成青云宗和流云学府的恩怨？”

“到时，可就难以收场了。”楚莫说道。

慕容枫沉下气，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往下看。

楚莫往四周扫了一遍，“看，似乎所有人都在，真是巧了。”

这一条街，茶楼酒楼里，都是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将视线投放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季师兄和顾师兄就在那人群里，不必担心，要真有事，他们定会出手。”楚莫看着底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的两人，抬起手臂挥了挥。

季雁山恰好抬眼也看到了他们，同样挥了挥手。

顾若怜眯了眯眼，“雁山，你和他们可是有许多秘密？”

季雁山哈哈一笑，“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更多的，他们也不告诉我。”

顾若怜目光落在曲卿身上，“有机会，倒是想同她交手一番。”

季雁山感叹，“谁不想呢。”

他是剑修，更想体会一下传闻中，一剑灵晔，一剑洛泽，世间问苍灵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