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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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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呈远师从胡唯云,所学不止医术,还有医德。

谨慎端正的医者,前世只因文竹相求,便敢冒死罪替自己私开避子汤。这一回,又被文竹恩情所梏,替自己做了金花水。

微烫茶水从喉间滑过,齐芙斜斜往茶座一靠,眼神从二人之间穿过,挑了个恰好的角度观赏起来。

一抹茶烟相隔的对面,白呈远自袖薄纱,低声让文竹将腿上衣裙撩起,只留一层薄薄胫衣。

文竹大大咧咧,丝毫不觉尴尬,十分麻利地撩起衣裙,将左腿搭在凳子上,殷切望着白呈远。

医者望闻问切那一套,齐芙自是看不懂。可是鹰眼之下,白呈远那紧绷不已的侧脸,却是逃不掉的。

齐芙噙笑,继续看下去。

许是问诊结束了,白呈远肩背一绷,伸出裹缚薄纱的右手,指尖一顿,还是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文竹膝盖上。

“这里......如此按压,可会痛?”

文竹皱眉,应声答痛。

白呈远指尖下移两寸,轻轻用力。

“此处呢?”

文竹点头:“也痛。”

“那这里呢?”

白呈远换了一处,重复问道。

齐芙心里挂念文竹伤势,目光也被他手上动作吸引去。瞧着他将文竹膝盖附近都按了一遍,又往小腿按了两处,才得了文竹一声“这里不痛”。

心底寒意涌起,齐芙五指捏紧茶盏,已在盘算如何将文竹这笔账还到魏杞泽身上。

对面,白呈远将手从文竹腿上收回来,又仔细询问了几句病因病症。

文竹谨慎,不敢说病因是陛下严罚深跪,只说是天寒所致。

齐芙紧盯着白呈远,亲眼看见他眼睑一抽,狭长的凤眼凛色一现,随即掩埋下去,伸手去开随身所带的酸枝提梁药箱。

“上回让许恩粮给你送的药,还是要按时吃。”

白呈远拉开药箱下层抽屉,取出一卷棉毡针包,搁在桌上,缓缓将针包展开,从里面取了一支锋钩针。

“寒气入骨,关节俱损,因而风邪尤甚。单凭汤药或施针,都不得长治。需得针灸汤药相辅,熬上些时日,终能好转。”

文竹睫毛一抖,有些惧怕那带着回勾的尖细针头。

齐芙坐正身子,仔细去看白呈远的动作。只见他手腕一松,将针头朝向掌心,轻言细语安慰着:“我手上动作很快,定不让文竹姑姑觉出痛来。”

白呈远不愧是胡唯云的徒弟,说话做事很是得他精髓。他既说针扎下去不会痛,那就定是不会痛的。

杯中茶烟尽数消去。除却薄烟遮挡,对面情形已如拨云见日般清晰。

齐芙看见,文竹眉间恐惧稍有松懈时,白呈远就伸出左手,以食指中指按压在她膝盖上,指尖用力,将皮肉绷紧,随即右手悬腕持针,不等文竹有所反应,便迅疾将针尖刺入皮肉又瞬时拔出。

如此动作重复三五下,血珠随针尖动作飞溅出来,三两滴染在他青绿鹭鸶官袍上。

“方才你说左膝酸痛发麻,行走之时腿足无力。故而我施针在鹤顶穴,可助通利关节,活络止痛。”

白呈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与其说是解释诊疗之术,更不如说是以言语让文竹分心,免得她全部心思都在施针动作上。

很快,这场针灸诊疗便到了尾声。白呈远动作麻利,扎针之时果断迅速,每一针都抢在文竹觉出痛感之前,便抽针结束。

取了白纱布覆在血珠冒尖之处,白呈远嘱咐着:“还请姑姑费力多按一按,等到不再出血,方能取下来。”

文竹听话点头,紧紧按着白纱布。

一时间,屋内安静至极,只有白呈远擦拭长针卷起针包的轻微声响。

齐芙故意憋着坏,也不出声,任由屋内越发安静下去。直到白呈远面上尴尬难掩,提了药箱要告辞,才笑着留他:“白太医留步。”

白呈远无法,只能放下药箱,重新坐回去。待到文竹膝盖血点不再出血,拉好衣裙退出去后,方才拱手问话:“娘娘留臣,若还是为先前所问,请恕臣难以作答。”

齐芙也不怒,面色很是平和,只将手腕搭在茶桌上,指尖绕着桌面转圈,缓缓开口:“文竹腿伤如何,白太医方才已经看过。想来如白太医这般术精岐黄之人,必不用我说,也已知晓,她的腿伤绝不可能只是天寒霜冻所致。”

白呈远低着头,官帽上的展脚幞头猛地一晃。

齐芙不急,且等着他开口问。

很快,便听到白呈远低声问话。

“文竹姑姑腿伤甚重,需得探清病因方能对症下药早日好转。此病因究竟为何,还请娘娘明示。”

齐芙转动的指尖停下来,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学模样。

“白太医是否有些关心过切了?”

白呈远的头更加低下去,“文竹姑姑于臣一有旧恩,二有久识。她因伤而寻我医治,我自是要尽心尽力的。”

齐芙看着他,也不点破,只据实已告:“新岁夜,陛下罚延庆宫众人在雪中长跪,至卯时方可起身。文竹素来惧冷,一夜深跪后,便留下此病根。”

白呈远缓缓抬头,眉眼隐在官帽阴影下,狭长凤眼稍稍一眯,整张脸,便与他平日温和截然不同。

齐芙将他神色看在眼里,并不开口问魏杞泽有何病情,反而开始剖析起眼前这位太医。

“那日,你肯为本宫炼制金花水,全因本宫知晓瑾太妃药方一事。有些事,本宫当时未参透,其后细想,才琢磨出其中关窍。”

白呈远眉间一皱,已有些发慌。

“其实聪明机巧如白太医,在宫中多年,应当早已知晓瑾太妃温良品性,也知当年小事,并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白呈远不说话,齐芙便将话继续说下去。

“白太医知晓内情,却认下文竹这桩恩情,且当日面对本宫索要金花水,宁愿冒死顺从本宫,也不肯将这份恩情推翻。如此行事,依本宫所想,缘由可能有二。一则,当年白太医便知瑾太妃品性,却假作不知。只因你早对文竹心生他意,故而假借恩情,换了这多年相识相知。”

白呈远右手撑在凳上,指端都因用力而发白。齐芙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七八分明白。

“二则,你后来才知真相。可心中已对文竹生出情愫,因而明知此恩无须报答许多年,却装傻充愣至今。”

话说至此,已是明到不能再明。

安静之中,白呈远额头冷汗砸到地砖的声音有如雷震。

万法之中,攻心为上。齐芙靠坐茶椅上,并不着急问话,只噙着笑意等他开口。

很快,便听到白呈远略微发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前日夜里,陛下急召师傅。因师傅近日眼花手抖,唯恐误了圣体,才叫臣一同去往天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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