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龙杳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才醒，当时神无月星佑正坐在桌边研究拉斐尔的火焰弓，见他睡醒了，就问他饿不饿，要去给他找点东西吃。

看着阳台外面星星点点的夜色，沈龙杳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白天，就问路西法为什么还没来。

“来过了，刚又走了。”

沈龙杳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怎么让他走了？”

“他说地狱之门要在半夜才能开启，因为那时候的月光最晦暗。”神无月星佑不以为意：“饿不饿？”

沈龙杳摸摸肚子：“饿。”

神无月星佑打开门出去了一会儿，沈龙杳穿好衣服的功夫，家主就又端着一个餐盘回来了。

他尝了两口，觉得不太好吃。

他以前没有这么娇生惯养，在外面执行任务，风餐露宿，一直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不过是被家主宠得过分，养刁了嘴。

但是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又很累，所以勉强吃完了。

神无月星佑看着他皱着眉的样子：“早点出去，我做饭给你吃。”

“好。”沈龙杳忽然觉得，眼前这顿饭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吃饭的时候，他看家主一直在研究火焰弓，就问家主是不是想起从前的拉斐尔了。

“嗯。在路西法的记忆里，他和米迦勒、安基拉、拉斐尔、加百列还有梅塔特隆几个天使，总是在一起，他们组成了耶和华手下的圣光六翼炽天使团。不过圣战的时候，路西法谁都没能保住，撒旦没有，天堂没有，他们几个，也都没有。”

沈龙杳皱眉：“他……应该很难过吧。”

“或许吧，不过他一向不爱表达。”

“那后来他们都去了哪里？”

“真身毁灭，仅存的神力依附在各自的权杖圣物上，只不过天堂已经毁了，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再复活。”神无月星佑说：“安基拉除外，他当时跟着魔王，得到了恶魔永生的能力，可以依附在其他躯壳上继续活下去。”

更何况，还有路西法特意留下来的神力。

神无月星佑抚摸手上的弓箭：“时间太久了，即使是神力也会崩溃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没有故土支撑的权杖圣物和神力毫无用处，再也不能带着他们回到这个世界上。

神无月星佑因为有路西法的记忆，相对的也会更加理解路西法的感情，沈龙杳怕他为此难过：“他们不是在抓捕阿撒兹勒吗？我们也许可以帮帮忙。”

只是他们也都知道，过去无法改变，即使什么都不做，阿撒兹勒也会被抓回去，撒拉和利未安森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同样的，撒旦和路西法的结局也是。

吃完了东西，家主让他想睡的话，就继续睡一会儿。

“休息够了。”

“那就好。”家主的语气意味深长。

沈龙杳不自觉地想歪了，不过家主没有再逗他，开门出去了，他看到门外并没有莉莉斯的踪影，等家主回来就问了一声。

家主带他到旁边隔了几间的空房间里，莉莉斯被异火做成的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着，仰躺在床上，跟个机器人在挂机似的，毫无反应。

是霖给的绳子没错了。

“不这样捆着，她总想进你的房间。倒不如做梦来得实际。”神无月星佑是这么说的。

他们回到房间里，继续等待路西法，夜半将至的时候，路西法果然来了，还在阳台上打开了一扇传送门，带着两个人直接钻了进去。

传送门的另一边，是一条冥河。

血红色的河水，映衬头顶的天空是暗红色的，目光所及之地，战火不灭，满目疮痍。

撒旦消亡于圣战前夕，所以并没有见过圣战后的地狱，但是圣战前的地狱，绝对不是这样的。

地下城虽然不像天堂一样明亮，或者色彩斑斓，更何况耶和华的花园里还百花争艳，少有能比肩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低调又奢华。

只是颜色确实单调，除了红与黑之外，就只有魔王的无回城有其他颜色。

无回城是由玛门亲自打造的，虽然不是天上地下最艳丽的地方，却一定是最豪华的地方，满目所及都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宝，黄金和宝石堆砌，魔王和玛门却拿来当地砖来踩，因为无回城是地狱权与力的象征。

起初，魔王并不喜欢无回城的黄金，他觉得太过耀眼，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天堂那群没有脑子的傻家伙，才会整天在闪瞎眼睛的光芒里生活。

其实对于这句话，有一半家主是很同意的，魔王所说的没有脑子的傻家伙，就好比深海里的人鱼。

可是后来，当魔王得知连天堂都没有这么多的黄金以后，这位奇葩的王对黄金突然就喜欢了。

他本魔的喜欢神秘不定，只有一条是绝对的标准：只要是耶和华没有的，只要是耶和华无法企及的，只要是耶和华不喜欢的，他就一定要喜欢。

所以，他留下了无回城的一切，那些玛门用黄金为他打造的墙壁、石柱和王座。

从冥河上方看去，地狱几乎被分成了三个颜色，大块大块的红与黑，还有集中在城中心的灿金色。

神无月星佑指着血河：“这里就是地狱？”

“还不是。”路西法回答：“只是地狱的入口，冥河，阿克隆。”

这个沈龙杳知道，阿克隆再往下才是真正的地狱，是撒旦曾经居住过很多年的地方，也叫潘地曼尼南。

路西法用食指，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划了一下，血口里的血液争相恐后地流出来，他伸手把血液滴在冥河上。

红色粘稠的河水上，因为这些血而自动形成了一道漩涡状的门，门里是无尽的黑暗。

沈龙杳惊愕：“你的血为什么有用？”

按理来说，只有恶魔的血才能打开地狱之门。

对这个问题，路西法根本就不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地指着河面上的门：“我的神力会附着在火焰弓上，指引你们阿斯莫德的位置。”

说完，他就展开翅膀飞走了，依旧是没有打招呼，干脆利落。

“怎么了？”家主问。

沈龙杳说：“我不明白。打开地狱之门的条件，是魔力源。路西法是天使，即使神力附着在堕天使安基拉的身上几个世纪，那也是神力，不是魔力。他的血不应该能打开地狱之门，还有，我之前就问过他，但是他没有回答，为什么天使里唯独他能在魔王的结界里复活？”

神无月星佑说：“我的记忆直到他投身神泉为止，圣战的时候他并没有和恶魔交易。”

“那就是在那以后？”沈龙杳说：“如果他现在是恶魔，那我们就不应该再相信他的任何话了……”

“他要是真的想害我们，难道不应该掩饰住吗？”

没错，但是刚才，路西法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然，也不解释，在撒旦的记忆里路西法就是这样的天使，只要他觉得没有必要，就不会浪费口舌多说半个字。

沈龙杳看着河面上的地狱之门，犹豫了。

他应该让神无月星佑赴险吗？在明知路西法有问题的情况下？

“zero。”神无月星佑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要担心我，只要是陪你做你想要做的事，下地狱我也愿意。”

况且这回可是真正的“下地狱”了。

沈龙杳愣愣的。

“我们永远在一起。”神无月星佑牵起他的手：“走吧。”

一时间，沈龙杳内心五味杂陈。

从前太久了，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险境，他都去过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的。

我们永远在一起。

走吧。

他以为自己是不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的，单枪匹马执行任务的那些年，裹着睡袋在法老的陵墓里“借宿”的时候，曾经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觉得不需要，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的体验，没有见过光明的人原本可以忍受黑暗，可是一旦见过曙光，就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了。

他和神无月星佑一起跳进漩涡里，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气，是有人陪伴的勇气，是孤注一掷的勇气，是不再孤独的勇气。

是和从前“信任自己”的勇气，不太一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