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原本应该是沈龙杳出院的日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终于可以告别轮椅，和爱人一起离开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疗养院。
重点还是告别轮椅，这让沈龙杳心情舒畅，也代表着家主可算是消气了，扬眉吐气的日子正在朝他招手。
神无月打开病房的门，愣了愣，又把门关上了。
“怎么了？”换好衣服的沈龙杳问。
“结界。”神无月不确定，语气里充满了疑惑：“遗落地可以把人不知不觉地困在里面？”
“啊？”沈龙杳眉头一皱，思衬事情并不简单，返身回到病房，病床下拽出武器背包，和家主一起分了一下枪械和子弹：“还好，早有这些准备。”
“没想到是来这么一手。”神无月挑眉：“也是，我们能想到把自己人保护在遗落地里，他们当然也能想办法把我们困在遗落地里。”
“大型结界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外面如果换了一副景象，就只可能是魔王的手笔。”沈龙杳穿好防弹衣：“既然是幻境遗落地，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好在这样的结界，一向困不住有咒印的他，还算幸运，神无月就在身边，他和霖之间的咒印也不会断绝，出去是迟早的事。
如果神无月是一个人，他恐怕会急疯的。
“准备好了吗？”家主握着门把手。
“嗯。”
神无月拉开门，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疗养院的走廊，而是熟悉的场景：“东正教教堂……？”
是撒旦和路西法最初相遇的地方。
神无月皱眉，显然是头疼的：“又来回忆过去那一套？”
“出去看看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病房，门在身后闭合，阳光投过彩绘玻璃，打在狭窄的走廊上，沈龙杳想起自己的意识依附在撒旦身上的时候，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路西法的场景。
和神无月一模一样的容貌，挑不出错，只不过现在二十五岁的家主，比少年时期要更像路西法了。
“咳咳。”
“嗯？”沈龙杳侧头，家主站在身边，脸朝着前面，眼睛斜视：“想什么呢？”
沈龙杳指着前面：“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家主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我附在撒旦的身上，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事。”沈龙杳斟酌着：“虽然知道对面是路西法，可我想的是你。”
家主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心情很奇妙，是我喜欢的样子，可是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你，即使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沈龙杳有些苦恼，不知道怎么说清楚那种感觉，是感性的想要亲近，也是理性的保持拒离。
“哦。”
沈龙杳的纠结被打断了，错愕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家主脸上带着笑，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沈专员真的很有本事。”
沈龙杳不解。
“我刚才在生气，因为知道你在想路西法。”神无月说：“但是你的下一句话，又让我高兴了。沈专员真的很有本事，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能操控我的心情。”
沈龙杳感到自己的耳尖在发烫，但还是坚持地说出心里想要说的话：“……用不着生气，你知道我永远都是你的。”
“……”神无月明显很意外沈龙杳会这么说，随即明白过来是被安慰了：“别的就算了，你刚才说……”
“嗯？”
“看到路西法和我一样的脸，没有其他想法？”
“嗯。”沈龙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看着我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语言陷阱，失言了。沈龙杳暗自后悔。又被抓到一个把柄，即使现在不说，神无月也总有办法让他说，并且还是在那些难为情的夜晚。
看家主现在的笑容就知道，过不去了。
沈龙杳心想现在他就不回答了，反正神无月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在晚上欺负他的时候，逗着他回答：“我的想法是，你别问这么多问题了。赶快出去看看吧。”
神无月耸耸肩，欣然接受了这种回避。
反正，机会多得是。
他们走到教堂的大门前，推开门，外面还是白天，阳光刺眼，逼得人睁不开眼睛，等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一条铺平的鹅卵石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街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一排穿着铠甲的士兵，守在教堂的正门外，看到他们出来也都见怪不怪的。
对面的大钟正好敲响了空灵的声音，惊起一排白鸽飞远，绿林植被中间交叠着许多西方建筑，看上去肃穆无比。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路的正中央，马车的门被打开，从里面伸出来一只葱白的希手，紧接着是一道柔和的女声：“撒旦。”
“……姐、姐姐？”沈龙杳下意识叫。
湛星，也是身穿宫廷女裙的撒拉，从马车里探出头：“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她由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朝沈龙杳走过来，看到一旁的家主，微微致意：“天使长大人。”
沈龙杳和神无月对视一眼，这才在对方的眼里发觉了彼此的不对劲：他们的衣服、发色和瞳孔都发生了变化。
家主的头发变成了灿金色，眼瞳散发着蔚蓝色的光，身上穿着一件男爵繁琐的衣服，和沈龙杳在撒旦的记忆里见到的、路西法在人界时穿得大差不大，就像狩猎归来的青年，尊贵华丽。
而沈龙杳则和撒拉一样，暗色的瞳孔闪动着深红色的光，一身黑红色相间的衣袍，脚踩着一双黑色皮靴，全身上下只有两种颜色，活像是赶着去给谁奔丧。
那些武器背包防弹衣，还有腰间的手|枪就更别提了，通通都不见了，他们好像游戏里的角色，可以一键换装，还是在自身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在他们推开教堂的大门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撒拉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神无月回答，神色也没有流露出一点儿不适，凑近了两步低声对沈龙杳说：“父亲派遣莉莉斯过来了。”
对面的两个人又对视一眼，沈龙杳试探着问“剧情”发展到什么地方了：“她现在在哪里？”
“很快就会到。”
“那姐姐，你的成人礼……？”
“有利未安森在，你不用担心。”撒拉笑笑：“只是父亲要莉莉斯跟着你。”
成人礼还没有举行，那现在应该是撒旦姐弟刚从地下城来到人界教廷，筹备典礼的日子。
“路西法？”
他们三个人正凑在一起说话，从马车旁的小路上又走过来一群人，大概有七八个，各个都身穿和神无月十分相似的衣服，面如雕塑般精致漂亮，说话的人更是无比熟悉。
神无月千岛。
神无月千岛身旁是天使米迦勒，兴奋地挥手：“哥！你在这里啊。”
“你怎么在这里？”神无月千岛在这里的名字是安基拉，一贯的冷面不高兴，打量恶魔姐弟，深深蹙眉。
“公主殿下？哥，怎么和公主殿下聊天，都不上叫我？”米迦勒凑上来，朝撒拉行了一个绅士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向公主殿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撒拉微笑着点头，把手放在米迦勒的手里，米迦勒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早上好，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随后又看向沈龙杳：“哦，阿尔费德……抱歉，东阴殿下，您也在。”
沈龙杳礼貌地笑笑。
“路西法，为什么不说话？”安基拉冷冰冰地问：“你为什么会和恶魔站在一起？”
这幅神情和言语，丝毫不隐藏厌恶，看恶魔姐弟仿佛在看两块肮脏的抹布，或是苍蝇聚集的腐肉更甚，家主本来就和哥哥不对付，而且后来也知道安基拉是背叛了天堂，所以压根就不打算给安基拉好脸色看，不过就是个幻境遗落地的结界，即使是真的回到过去，他也不会迁就安基拉。
可是沈龙杳比他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对天使一伙解释道：“我们只是偶然遇见，打招呼说了两句话。”
所有人都用十分惊讶的眼神看沈龙杳，连撒拉也不例外。
安基拉脸上隐隐的怒意都快要压不住了：“卑劣的恶魔！我没有问你！”
神无月蹙眉：“……你说什么？”
沈龙杳抓着家主的手还没有松开，顺势又按了按：“小佑……路西法，不要。”
“肮脏的恶魔！你竟敢碰——”
沈龙杳无视了安基拉：“我们真的只是偶然遇见，出于礼貌才说了两句话。天堂和地下城还没有开战，彼此之间不用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几个天使纷纷对视，脸上都是清一色的困惑。拉斐尔打圆场：“啊……说得也是……对吧，加百列？”
“啊？哦，是。是吧，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
只有米迦勒一脸兴奋：“是的是的！我最喜欢漂亮的姐姐了！公主殿下，我们要在地上待一段时间，希望这段时间能够相处愉快。”
撒拉赶紧答应：“嗯，相处愉快。”
“哼。”没有人再去理会安基拉的态度，很显然，大家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事。
“抱歉打扰各位，我和弟弟要先走一步，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撒拉轻声细语：“撒旦，我们该回去了。”
闻言，似乎除了安基拉和米迦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沈龙杳和神无月第三次对视，哪里肯在这个结界里分开。
“公主殿下需要帮忙吗？”神无月一脸的理所应当，在其他天使堪称惊悚的目光下，亲昵地捻了捻沈龙杳的发梢：“我和撒旦是朋友，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很乐意帮忙。”
安基拉缓缓地打出一个“？”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是一会儿没有见，路西法就变了一个态度？
撒拉也缓缓地打出一个“？”
也顺便给她解释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