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散尽，沈继饶只身挡在沈龙杳面前，权杖圣物做成的黄金大剑贯穿海水，宛如划开丝帛一样顺滑，一瞬间，剑尖悬停在他的眼球前，只差一丝就可以穿透眼睛前，直取大脑。

“爷爷！”沈龙杳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嘴里流出一大滩血，拉住沈继饶的胳膊：“你走啊……”

沈继饶咬紧牙关：“我不走！”

“走啊！！”沈龙杳几十年的专员生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腰侧部分被利刃挖穿了一个洞，全靠着咒印在吊命，衣服上破洞无数，脸上也是各种淤青、灼烧印记和划破的伤痕。

那把黄金大剑非常可怖，他是连碰都碰不了，宛如手握烙铁，又像触碰寒冰，深入骨髓，而且它在身上造成的伤痕，在咒印的加持下都无法自动愈合。

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别说站起来，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你走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沈继饶岿然不动，把沈龙杳护在身后：“当年我就没能帮上忙，现在，我绝对不走！”

“什么？”沈龙杳愣了，他有撒旦的记忆，知道撒旦从来都没有因为耶和华没帮什么忙，而怨恨责怪这位最高神使，耶和华一直都是撒旦最敬佩的人。

“你要杀杳杳，就先杀了我！”

路斯凡举着手不动，那剑也就不动，看老爷子激动，安抚道：“消消气，沈部长。”

沈继饶吹胡子瞪眼，怎么能消气。

路斯凡想了想：“沈部长，说来我算得上是您的后辈，毕竟我曾经也是人类，而您是人类的源头。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当面问您，您一手建造了圣堂，后来又带领众天使建造了天堂，还下放神力低微的天使到人界，让他们成为人类，这一切的背后，您有没有想过，除了生存之外的……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别的什么东西！”

“我的妻子也是人类。”路斯凡没有什么情绪，但是沈继饶看到这个血族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温柔：“她是一个美好的人，让我相信她是天使，我都不会有一丁点怀疑，是她让我看到了人类美好的一面。

“我想，这也许也是您想要看到的，不管怎样，天使一族至少有您在约束，但您有没有想过，当您离开，或者像现在这样无法约束人类的时候，人类还会不会按照您设想的剧本发展下去。”

沈继饶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路斯凡的语气幽幽：“领土纷争，政权更迭，仅仅是为了自身那一点可怜的利益，为了满足私欲，就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短暂人生里的——无聊又虚幻的权利。

“当年，我只是一座小小城池的微末将领，那些愚蠢的人类！仅仅是为了拉我下马！实现他们肮脏的野心！居然把我的伊丽莎白钉死在木桩上！还给她扣上了巫女的帽子！”

沈继饶不敢动，他是惊讶，他眼里的路斯凡，此时此刻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凶煞至极。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甚至不懂政治！她是为我而死的！是我没能保护她！”路斯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颤抖：“您有想过自己的后辈，是这样的不堪吗？”

沈继饶想说的，想要解释的，想要劝说的，全都说不出口。面对一个个体的痛苦，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看来您也想不到。”路斯凡紧紧地盯着沈继饶，好像在期望着他能说点什么，看他并没有回应，逐渐微笑，眼里却冰冷无比：“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屠杀过了，我还……亲手安葬了她。”

路斯凡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陷入了回忆。

沈龙杳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可是低估了腰上的洞，疼得眼前一黑，还得身边的老爷子扶一把。

路斯凡眼睛未转，缓缓开口：“其实魔王把权杖圣物交给我，和我合作，是想要我杀了您，他倒是还特意提了一句，要我留下zero的命，哦不，应该是让我留下撒旦的真身。”

沈龙杳疼得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沈继饶扶住他：“不意外。我的这位老朋友一向和我意见不合，当年他就真的想杀我，撒旦不同，撒旦是恶魔一族的骄傲。”

“可是今天，我对您没有兴趣，反而要把撒旦的尸体交给魔王。”

沈继饶不解：“你不是和魔王合作了？”

路斯凡笑：“我想您误会我了，我曾经是人类，现在是异族，但我并不想加入任何一方阵营，我追求的，是求人不如求己，你们的厮杀是你们的事。我要的，是让人类和异族都记住今天，这个改变历史的日子。

“既然魔王和您都如此在意撒旦，我不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吗？再说了，活得太久，难免糊涂，我看您是做人类做得太久了，早已经忘记初心，觉得这世界没有过错了吧。”

沈继饶摇头：“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初心。”

“那就让开。”路斯凡怅然：“您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圣主和家主还没有赶到，或许……是已经死了吧。”

这句话让稍微缓过来的沈龙杳听到了：“你……闭嘴！”

路斯凡脸上的表情玩味十足，正要说什么，突然猛地侧脸，一股热浪袭来，速度极快，他急忙催动黄金大剑去挡。

“按住他！”喊这句话的人急切又暴怒，下一秒，只见霖火红色的头发出现，快到有了残影，一脚狠狠地踹向路斯凡的膝盖。

这一下实在太快了，路斯凡马上就明白，只有权杖圣物而没有觉醒王戒的能力，他是没有办法和霖，还有神无月星佑两个人长期对峙的。

怪只怪和沈继饶说话，被拖了太久，和沈龙杳的一战，他之所以能迅速地占领上风，就是因为权杖圣物的缘故，沈龙杳也没有把咒印开到极致，不宜拖下去的。

他没能挡住那一脚，被迫半跪下去，再抬头就看到霖发红的双眼，嗤笑道：“原来是圣主大人来了……”

霖冷冷地说：“你是真的想找死。”

“圣主大人可杀不了我，权杖圣物，圣主大人也碰不得吧？”

路斯凡刚要狂笑，黄金大剑就被赶到的神无月一把抓住，家主脸上如同渡了一层冰霜，二话不说，上来就狠狠地给了路斯凡拳。

这一拳打得路斯凡眼冒金星，下一刻就用意念催动权杖圣物，挡住霖的钳制，直朝神无月而去。

虽然是路西法的转世，可毕竟还是人类的肉|体凡胎，都不需要权杖圣物，任何利器只要伤及要害，就够了。

神无月极有天赋，这几年学习的东西，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实力的确比普通人类要可怕得多。

可人类终归还是人类，只要这一击神无月选择躲开，路斯凡就可以趁着霖被权杖圣物钳制的瞬间空档，快速逃开，之后的事可以从长计较。

但任凭路斯凡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神无月压根就没有躲，黄金利剑直接没入肩膀，穿透身体，停在剑柄处。

路斯凡错愕，就这么一恍神，又被一脚踹倒，神无月抬起右手，用力把剑拔|出来，甩在地上，硬是一声都没有吭，紧接着就是发了疯一样的拳拳到肉。

他被利刃贯穿的胳膊处，形成了一个破洞，因为幅度剧烈的大动作而大股冒血。

……为什么？不可能！路西法的转世是人类！人类怎么会不疼？！路斯凡一边躲，一边懵。

神无月连揍带踹地发泄了一通，看得霖和苏生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双双愣住，只见神无月又拿起刚才丢在地上的黄金大剑，举起来就要直接结果了路斯凡。

“不要……！”

因为沈龙杳还开着咒印，霖听到了这句微弱的阻止，反应迅速，及时出手握住了神无月的手腕，让剑偏离了原定的轨道几寸，只擦过路斯凡的脸颊，直接插|进地下。

霖神色一凛。这把剑入地几寸，一看就知道是下了死力的，再一看神无月，被他阻止了，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

“龙杳说要留他的命。”霖冷静地解释。

“……”神无月几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住手，恨得都要把牙咬碎了：“把他捆起来！”

“……”霖默默地动手，苏生跟在旁边，都不太敢靠近神无月，总觉得对方和恶鬼没有两样，自带领域，靠近都会被伤到的那种。

神无月把吸血鬼丢给霖和苏生，转身跑去沈龙杳身边。

“小佑！我们得想办法快点上去！龙杳伤得太重了！”沈继饶泪眼婆娑：“是权杖圣物！”

神无月匆忙点头：“路景泉已经知道了。”视线落在沈龙杳身上。

有一瞬间，神无月的身体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好像犹豫了一下才敢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沈龙杳的脸：“……zero？”

声音很小，声线颤抖。沈继饶惊愕地抬起头，看到神无月的脸色像一张白纸一样苍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不是沈龙杳，而是家主。

沈龙杳本来是半撑着眼皮，努力让自己不睡过去的，听到神无月的声音，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靠过去：“小佑……我没事……”

“我在。”神无月伸手搂住沈龙杳的脖子，让沈龙杳的头顺势倒进自己的怀里：“……你最好没事。”

“你的伤……”沈龙杳指着家主肩膀上的伤，正在一点一点地愈合，是湛星的言灵起了作用：“……生气了？”

“没有。”神无月干净利落地说，掀开沈龙杳的上衣，匆匆看了眼腰上的伤，脸色一变。

路斯凡……！！强压下心头窜起来的怒火，神无月更加小心翼翼地把抱住沈龙杳，沈龙杳疼得冷汗涔涔，脸都扭曲了：“疼……”

“再忍一下。”神无月安抚着，一边抚摸沈龙杳的头，像哄孩子一样：“医生马上就到。”

他刚才大致看了一下沈龙杳身上的伤，除了腰侧穿刺，还有一处很深，在脚踝附近，已经可以看见骨头了。

“你……表情……好像……我快死……了。”沈龙杳勉强笑着开玩笑，家主却笑不起来，摸着沈龙杳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不要胡说。”

他又问沈龙杳什么姿势不会很疼，沈龙杳说：“靠在……你肩上，不疼。”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神无月还是无奈地照做，让沈龙杳靠在自己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