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皇坐着水底礁从正门进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鱼卫兵，他刚一现身，大厅里说话的声音就都消失了。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看他，大概也只有霖觉得无趣，所以懒得动。

宾客里原本就有紧挨在一起的夫妻或者恋人，更何况异族之间对性别分化得实在不明显，所以某两个人一点都不瞩目。

沈龙杳跟着人群一起看向人鱼皇，一时忘记了放下捂着家主嘴的手，转而思考为什么只见人鱼皇而不见帛曳。

神无月的注意力却和霖一样，没有兴趣看一条人鱼。

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一年，沈龙杳和神无月千岛大打出手，最后住进医院，在医院，为了让沈龙杳不要出声把人引进来，他也是这样用手捂住沈龙杳的嘴，沈龙杳却伸出舌头舔了他掌心一下，惊得他放开了手。

那个时候的沈龙杳，可没有现在这样容易害羞，脸皮可厚了，反而是从他表白开始，沈龙杳的脸皮才越来越薄。

明明在一起之后，把该做的事都做过了，也不知道沈龙杳怎么想的。

真可爱。

神无月想着，一边看着沈龙杳，一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心。

“！！”沈龙杳惊讶地回头，睁大眼睛，用眼神问神无月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人鱼皇已经走到了大厅座位的最前端，人鱼卫兵站在两边整齐列队，严阵以待。

“各位，非常欢迎各位今天能来到人鱼国，参加帛曳的国主继任仪式。”人鱼皇抬头看向上方的隧道，所有人也都跟着他一起看。

海洋动物群和几个美人鱼分开，一片银色缓缓出现。

见过帛曳的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她的美貌，沈龙杳曾经见过她成年前的照片，也非常漂亮，但是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在伦敦的无名海域下，那个满脸鳞片的样子，即使如此，她的美貌也可见一斑。

她的脸和胳膊上仍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和当初沈龙杳见到的样子，并无不同。

宾客间隐隐有了言语，窃窃私语之间，有一两句流进沈龙杳的耳朵，果然是在议论有关人鱼族的血色诅咒。

人鱼皇面上十分镇定，清清嗓子：“各位，烦请静一静。我想，各位都听说过有关于人鱼国的传说，也有人把它称作血色诅咒。我国世代饱受此诅咒所害，除了预言里的英雄，毫无办法。”

沈龙杳听到“英雄”两个字，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有点心虚。

“只可惜帛曳无福，直到今天，预言里的英雄还是没有出现，但帛曳是我国皇室的正统血脉，没有理由不继任皇族的国主之位，这件事已经推迟了十年，不能再推。”

苏生问：“龙杳，我记得你——”这句话纯粹是下意识问的，是因为想起了沈继饶曾经对他说过，军团有传言说是神枪手去过人鱼国，测试自己是不是预言里的那个人。

沈龙杳立马坐正身体，一通爆裂般的咳嗽。

“什么？”苏生不说了，反而引起神无月的兴趣。

“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苏生察觉出不对劲，赶忙否认并暗戳戳地对霖使眼色，让霖想办法帮帮忙，最好说点关于沈龙杳的、家主又不知道的事来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霖：“……”他还能说什么神无月不知道的事？有吗？

苏生又看沈继饶，老爷子朝他抛出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们坐在同一排，老爷子还特意向前倾起上半身，生怕家主听不到：“小佑，你还不知道吧？帛曳成年的那一年，人鱼国曾经开放国境，很多人都去测试过预言之子，军团还传出杳杳去过呢。”

苏生+霖+沈龙杳：“……”

神无月眼神深沉：“……哦？”

“当然，杳杳肯定是没有去过的啦！我说这个主要是苏生想告诉你，以后听到这种流言，不用当真，你放心啊。”

苏生恨不能钻地洞：听我说我谢谢您。

沈龙杳扶额：“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神无月一脸无所谓：“我有多了解神枪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认识你之前就知道这事了。”

“那真是误会了，误会了。”苏生擦汗。

神无月表现得很随意：“嗯。”

几个人又重新安静下来，听人鱼皇说话。

“……帛曳自小身负诅咒，成年后全身长满了鳞片，希望不会影响到各位。”

帛曳划动着漂亮的银色鱼尾，缓缓接近穹顶，从上而下，望着所有人。

即使脸上布满鳞片，她的美貌依旧可被窥见一二，只是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一只漂亮，但是残缺的布娃娃。

被这份美丽所震撼，没有人再发出声音，人鱼皇朝上招手，几个美人鱼引导着帛曳从穹顶的隧道里离开，不一会儿，她和人鱼皇一样坐着一尾水底礁，从大厅的小门进来了。

人鱼皇把自己头顶上的皇冠，小心翼翼地拿下来，看着帛曳走近，微微低下头：“主之生灵永恒，将执着交予我们的王，引领王走出那片浓雾，迎来朝阳……”

人鱼皇默默地朗诵着，随后是一段沈龙杳他们都听不懂的语言。霖见多识广，苏生就问他能不能听懂。

霖说：“他在念他们国家的传颂碑文。因为诅咒，每任人鱼皇的继任仪式都不隆重，念诵碑文算是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流程，没有实际意义。”

苏生颇有些崇拜：“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霖摸摸他的头：“活得久而已。”

“哦……”苏生有点遗憾，人类的一生很短暂，无法做到像霖那样，而他也注定只能陪霖走过生命中很短的一段路程。

霖又顿了顿：“你想知道的话，我都讲给你听。”

“好啊，你有不知道的事，我也可以教你。”

沈龙杳看着他们，正在旁边一脸的姨母笑，冷不防地听到家主在耳边小声问：“真的没去？”

果然还是在意的。沈龙杳说：“没有，我就那么闲吗？”

“明白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望着台上的帛曳，异口同声地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你觉得她漂亮吗？”

沈龙杳说：“没细看过。”

神无月说：“我瞎。眼睛里只能看得到你。”

碑文也在这个时候念完了，人鱼皇缓缓地把皇冠戴在帛曳的头上：“人鱼国的新任女皇——帛曳！”

掌声适时雷动，帛曳回头，似是懵懂无知，在鼓掌的陌生宾客中间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居然是路斯凡，和沈龙杳他们坐在一起，帛曳伸手朝路斯凡指了指。

人鱼皇愕然：“帛曳，你可要想清楚！”

帛曳一歪头，再缓缓点头。

人鱼皇很不情愿：“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就去吧。”

帛曳尾巴下的水底礁移动到路斯凡面前，路斯凡站起来：“帛曳……”

帛曳不会说话，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尽管只是浅浅的，也依旧美丽动人。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路斯凡，随即咬破自己的食指指腹，泪珠一样的血液从破口处挤出来，浮在水中。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滴血珠，看到它自动地飘到路斯凡的脸前，停顿了几秒……突然调转方向，朝路斯凡身边飘去。

——停在了苏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