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苏生的肩膀也被拍了一下，他回头，穿着现实里衣服的沈龙杳站在一道门前，朝他招手。

这道门来得突兀，就那么立在石碑旁边，和孤岛一样的环境压根都不是一个次元的画风，再一转眼，路思川几个人也都已经不见了。

“你……？”

“「记忆回放仪」对身体有一定程度的伤害，今天看得够多了，该回去了。”沈龙杳说：“这些年他和你的过去，我精炼了大概，你也都看过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龙杳环顾四周：“这里叫「烈焰圣境」，是异火族专门用来关押罪犯的地方。从这里回去以后，霖为了保护你，对你使用了丧失记忆的药物，带你去了特意为你打造的幻境遗落地，给了你一份虚假的记忆，路思川从此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他呢？”

“逃亡。”沈龙杳说：“你应该能看得出来，霖并不是真正的异火族，只是占据了这具身体。其实这些，当年的我也不知道，我一度以为霖就是异火族，因为事关……一些我和小佑的过去，如果你感兴趣听，我很乐意都告诉你。”

苏生急忙点头。

“跟我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那道门，门的另一边是一片荒原，星空之下，苏生惊叹于这片星海的美丽。

沈龙杳说：“我也学学莉莉斯的方法，用星空做幕布，给你讲解。”

配合星海里出现的画面，沈龙杳尽可能简单地对苏生解释了关于天堂、地下城、天使和恶魔的众多概念，还有耶和华、撒旦和路西法他们的过去。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星海里出现了和沈龙杳长相出奇一致的少年，以及苏生只有在回忆里才看到过的成年男性的霖，他们一起坐在漆黑的城堡里喝酒、聊天。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是说圣主的身体也是占据的？”

记忆回放里的霖是占据异火族身体的霖，应该和自己原本的容貌不一样才对，可是，凌昼的脸和星空幕布里在城堡喝酒的霖，样子居然一模一样。

沈龙杳说：“我们所认见到的样子，就是霖本来的样子，这件事说起来和异火族大有渊源。路西法临走前，把撒旦的真身托付给霖看顾，可是圣战的时候，天堂和地下城都已经被毁，神泉的泉眼就开始自行移动，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霖就在寻找撒旦。

“起初，他的本体还可以维持，可是天上地下几个世纪过去，时间太久了，时过境迁，沧海也能变成桑田，大恶魔的身体也无法抵抗时间的侵蚀，他知道他的本体就要消亡，只有灵魂可以更换任何契合的躯壳，得以长久地活下去，继续和路西法尚未完成的约定。”

苏生还是不明白：“所以他找到了老圣主儿子的身体暂居，那这具身体应该是凌昼的样子才对？怎么会和霖本体一样呢？”

沈龙杳摇头：“据我所知，要找到契合的身体并不难，但是契合度的高低很重要，它意味着恶魔的灵魂能在新的身体里待多久。

“霖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频繁地更换身体，为了找到并看顾撒旦，他从创世纪时代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灵魂已经非常疲惫。

“而凌昼的身体是近两个世纪以来，最契合他灵魂的身体，并且因为凌昼是夭折，他从这具身体的婴儿时期，就待在里面休养了。

“凌昼生来就体质孱弱，出生以后还被自己的血液给烫伤，身为异火族却必须离开领地，来到最寒冷的地方才能维持住生命，可即便如此，那个孩子苦苦支撑了几个月，还是没能撑住。

“爷爷看他身体里天生的异火非常强大，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霖叫来，惊喜的是，凌昼小小的身体十分契合霖的灵魂，并且还是婴儿状态，也就是说，霖一旦在里面呆的时间够久，就可以影响到身体原本的容貌，将其变成霖原本的样子。”

“原来……”苏生心情复杂：“原来他支撑了这么久，都是为了你和家主。”

沈龙杳摇头：“苏生，你要明白，你是人类，是创世纪时代失去神力、被下放到人界的天使的后裔，而霖是恶魔。天使、恶魔本来就不能和当今的人类、异族相提并论，更何况，恶魔的情感原本就稀薄。

“霖更是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也没有什么想要特意去追寻的，而他既然答应了路西法，会在能力范围以内帮忙守护神泉、看顾撒旦，他就一定会尽力做到，只不过他额外做了很多。

“至于咒印，你的身体孱弱，他即使不标记给我，也不会更不能标记给你。当年他被老圣主钳制，被迫选择成为男性和异火族的圣主，遭到多方势力的攻击，因此还连累了你，他是真的太惧怕会害了你。”

“我根本不怕被连累……”苏生喃喃。

沈龙杳说：“如果你很在意，我答应你会想办法解除。”

苏生摇头：“龙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意这些。我是觉得，他太辛苦了，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原本他的人生是和我没有交集的。我……不应该对他发脾气。”

“没关系。”沈龙杳说：“他从不会生你的气。”

“龙杳，他不是做了圣主吗？为什么还会被抓去那个关押罪犯的地方？”苏生曾经在书上看过，路思川的笔记里也写过，烈焰圣境是一处古代遗迹，火焰的能量非常强，目前属于异火族。

沈龙杳说：“这件事，要看你怎么想。老圣主当年答应霖占据凌昼的身体，也不是在做慈善，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霖必须继承圣主的位置，带领异火族发展壮大。

“可是霖后来在军团遇见了你，他想和你在一起，于是就想在异火族成年的节点上，选择成为女性，和你共同孕育生命，参照人类的相处模式，他认为那是适合你的生活。”

“当然，他也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认为即使是怀孕的异火族女性，也照样可以做到男性做得到的事情，而其实，他确实忽略了每种异族都有自身的局限性，异族毕竟不是创世纪时代的恶魔。

“可想而知，老圣主并不同意，路思川也因为异火族女性的生育问题，而不同意霖这么做，迟迟不肯松口。霖对老圣主的感情……我也没办法跟你说明白，你就权当霖是在还人情，最终他选择了男性。

“但是这两个本来就不是父子的父子，也因此产生了隔阂，老圣主怀疑霖根本就无心做异火族的领导者；生来就是大恶魔的霖，并不喜欢被威胁和控制，他们还在处理族群发展的观点上，产生了大大小小不断的各种分歧，关系逐渐恶劣。

“等爷爷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圣主不仅不再信任霖，还将目标转向了你，他认为是你的出现让霖分了心，人类和异族本来就无法真正地好好相处，老圣主不希望未来的接班人过分迷恋一个人类。

“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和其他觊觎霖强大血液燃烧力的异族，合谋去针对你，想要借其他异族的手除掉你。那些异族后来都被霖杀了，一个不留。

“不久之后，老圣主参与其中还是被发现了，这对父子再次起了争执，那次，霖没有还手，老圣主把他绑在火岩石碑上作为惩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圣主竟然抓了你，如果不是爷爷及时发现，让我带人去救，你一定凶多吉少。

“从那个时候开始，霖才真正动了要再次更换身体的念头，只不过他这些年确实承了老圣主不少的情，如果他的灵魂离开这具身体，那么身体也会枯萎死去。

“霖和神无月利江的关系不错，当时的神无月利江正在调查一起血族事件，刚好需要一场假死，霖就去找他帮忙，他们一拍即合，共同制造了神无月利江假死、霖重伤被抓进克莱尔的假象。

“克莱尔的冰室很好地保存住了凌昼的身体，而你则被霖送往了幻境遗落地，他再通过灵魂出窍的方式让你来找我，那时候的你记忆全无，就像他希望的那样，以苏生的身份重新回到军团。

“做这些的时候，霖没有给自己想过退路，只要能保护你。当我知道他被抓，再去克莱尔救他，他已经找到了勉强适合的身体，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重新出现，直到现在。”

苏生明显有点懵，喃喃：“难怪他一开始对我那么冷淡，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不想再和我有关系了吧。”

沈龙杳安慰：“他只是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你，觊觎异火族强大能力的人类和异族数不胜数，连累你也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他只有自己，难免会害怕不能保护好你，所以才会宁愿消除你对他的记忆，离开你，也要保护你。”

“是我太笨了。”苏生说：“如果我足够强……”

沈龙杳憋了半晌，不知道应该说怎样的话安慰苏生，他一直都不太会开导这方面的事：“我觉得，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不能说你不强就不配爱人，更何况，每个人有不同的领域，路思川在科研领域上的成就，又有几个人能比？”

“……谢谢，龙杳。”苏生很感动，又小声逼逼：“可是我什么领域都不行。龙杳，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你们每一个人都说，路思川是个天才，而我就是路思川，路思川就是我，也就是说我以前是个天才科学家。

“那么，辉煌是属于路思川的。人人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存在的必要和合理性，生下来就是有用到你的地方，可是在那个幻境遗落地里，我真的感觉不到，我不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么走，我没有归属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用，就连打游戏都很菜。”

“……”沈龙杳更说不上来话了。

苏生也没有想过沈龙杳能给出答案，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有一天我会知道吧，就像今天一样，至少，我知道和他的过去了。”

沈龙杳拍拍苏生的肩膀：“回去吧，他在等着你。”

好在，还有这句话，莫名给了苏生一股力量，至少……有人在等着他回去：“嗯，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