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路西法原本是想以其魔之道，还治其魔之身，让撒旦也体验一下被欺骗玩弄的滋味，没有想到撒旦听了他的话，突然就发火了。

一向懒散又从容的恶魔，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既生气又委屈：“天使长大人！！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说要翻译恶魔之书，那是我们地下城的禁书，是我父亲的东西，我是不是一样为你翻译了？

“我的魔力被禁书封印，本来可以不拿出蜃珠，可我还是让你安全地离开了！事后你不想还我蜃珠了，不还就不还吧，白送你好了！我又不在乎那种东西！

“你们天使总是说自己重视承诺，你也答应不告诉我父亲关于禁书的事，结果食言了。我说什么了吗？我有当面责怪你吗？昨天你又亲口答应我会救那只鸟！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愿意相信你尽力了！

“现在我想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把它重新埋葬，帮它立一座石碑，你竟然告诉我，你纵容你的同僚把它吃了？！你们天使就这么需要吃这只鸟？！不吃是会消亡吗！！”

路西法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说：“……埋葬？立碑？”

那是父使会做的事，即使天使并不需要。天使的生命力流动在翅膀、心脏和最重要的故土之上，这三条铁律不变，天使就永远都可以涅槃。

不过也父使说了，坟冢和墓碑对于三个条件都达不到，实在无法留住神力的天使来说，不失为一种纪念的方式，后来逐渐流传到了人界，在那些没有神力的天使中间。

而恶魔则天生不死不灭，依靠转移灵魂存活，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习惯。

撒旦已经极度厌烦：“是啊，很奇怪？很难理解？你没有看到它一头撞进我房间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它的眼神是在向我求助，我想救它！我没有资格吗？还是天使长大人觉得恶魔不配？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本意都是救它！可是正如你看到，我是一个卑、劣、的、恶、魔！魔力虽然有所向无敌的破坏力，可是偏偏无法治愈伤痕。我以为天使长大人是可以相信的，你难道不是炽天使吗？”

“是。”路西法下意识回答。

“用不着回答，谁不知道呢！”撒旦冷笑。

“……”

“算了，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我都嫌累。”撒旦挥挥手：“走开，想打架改天再说。”

然后他开始把翻出来的土壤，都慢慢地翻回去，不再理会路西法。

路西法想到了撒旦会生气，他就是故意惹对方生气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会这么生气。

去找魔王是父使提出的，他当时一心只想着救出撒旦，确实没有顾及到撒旦的感受：“魔王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撒旦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并不搭理。

“我不知道你有办法脱离禁书。”路西法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使长大人不是也有阿撒兹勒的事不想告诉我？大家立场不同，很多事没有必要说。道理很简单，我以为不需要我教，你们天使不是也一向这么对待我们？”月色下，撒旦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愤愤不平地填土。

路西法踌躇片刻，轻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撒旦手上的动作一顿：“……把莉莉斯解开，然后大家以后各不相干，再也不要有交集，就算是天使长大人帮忙了！”

身后没有声音，没有路西法离开的声音，也没有莉莉斯被解开的声音，撒旦停下动作，好奇地回头。

路西法散开身上的神力，拿起铲子，和他一起手动去埋那些被挖开的土坑。

撒旦还是很生气，为了那只被辜负信任的可怜鸟，但是看着炽天使长动手填坑，又帮忙给鸟做了一块石碑，手艺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错，他也不好再骂人了。

天使和恶魔一起站在石碑前，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撒旦站了一会儿，又蹲了一会儿，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被路西法驳回了。

取的名字越来越离谱，路西法忍不住了：“你连它是什么鸟都不知道，替它伤心？”

“伤心？”撒旦歪歪头：“不是吧，只是愧疚而已。”

“……”巧了，这种情绪，路西法恰好很懂：“它是一只龙鸟，在人界，龙鸟被称为万鸟之王。”

“龙鸟？”撒旦常年待在地下城，地下城只有一种鸟，就是乌力马，所以他不知道什么是龙鸟：“那就刻万鸟之王吧，挺威风的。”

他用力在石碑上以魔力刻下几个字，路西法想阻止，但是又觉得他说的……好像并没有错。

“可惜啊，我的种子都被没收了，不然可以给它留下花。”撒旦摸摸身上空空如也，很遗憾。

顺便瞥一眼身旁站着的天使。要不是路西法告诉父亲，他的种子怎么会被收走！啊！想想就又生气了！

谁知道下一刻，罪魁祸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袋子，随手丢进他怀里，里面居然是花种：“天使长大人从哪里来的花种？”

路西法睥睨一眼：“不要？”

“要！！”撒旦顿时喜笑颜开，把里面的花种倒出来一些，埋在石碑前的土地里，没有用魔力，拿着铲子直接下手。

路西法看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一点都没有地下城恶魔少主的影子，更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嚣张跋扈。

他的魔力没有办法催发花种的生长，路西法等着他开口请自己帮忙。

“这样就好了。”结果根本就不需要帮忙，撒旦埋完种子，手上沾了泥土，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路西法一看，连脸上都沾上了：“你的脸……”

“没事。”撒旦潦草一摸，脸上更糊了，自己并不在意，倒是路西法抬起胳膊，似乎要指给他脏在哪里：“天使长大人？”

路西法被叫了两声，才回神：“……什么？”

“嗯……天使长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路西法转头看向石碑，掩饰住了异样的情绪：“那些花……”

“我打算慢慢养。”

路西法怔忡：“……怎么养？”

撒旦奇怪：“浇水施肥松松土，用人类的方法，总会自己长大的。天使长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路西法心里不舒服，不明白撒旦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明明说一句话的事情，他就可以用神力让这些花绽放。

他能看出来，撒旦很羡慕天使所拥有的神力，为什么现在又想用人类的笨拙方法？难道是还在生他的气？还是因为不信任他，所以不想请他帮忙？

“你为什么……对种花这么执着？”路西法想到了父使，也是爱钻进花园里折腾。

撒旦随口说：“哦，我住的地方没有颜色，我嫌单调无聊。”

有一瞬间，路西法都觉得自己好像要脱口而出，说他可以去帮忙了。

好在始终没有说出口，不然，成何体统啊。

“天使长大人，事情都办完了，把莉莉斯解开吧。”撒旦看路西法似乎还有话要说：“天使长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路西法摸了摸手里的蜃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