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向我倾诉。”沈龙杳眨眼：“但是因为我没有主动问，所以家主大人很难为情，没有办法先开口。没关系，说吧，我很想听，我……很想知道你的事。”
“……”神无月蔫蔫地：“我哥哥要是有你的一半懂我，我们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哪里懂你，瞎猜而已。”
“我在想他说的话。”神无月低语，陷入了沉思。
“关于流放的话？”
“嗯，你不知道，他小时候不是在家里长大的。我都懂事好几年了，他才被带回家里养。父亲说，他是小时候自己走丢的，不过我听我叔叔说，他其实是被家族故意丢弃的。”
弃婴？沈龙杳蹙眉，心想难怪神无月千岛那个样子：“所以他说的被流放，是指以前的经历吗？”
神无月摇头：“我怎么知道，他虽然经常胡言乱语，跟个疯子一样，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流放这样的话。我觉得，他对抛弃他的家族一定很怨恨。”
沈龙杳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他要怨也怨不到你这里。”
“不。”神无月沉声说：“如果你被你的父母遗弃，长大后又因为展露了某种天赋被接回去，你可能还不至于迁怒别人。但是，如果你发现你被遗弃的原因，是和你的弟弟有关，你会怎么想？”
沈龙杳愣了：“……和你有关？”
神无月说：“嗯。和我有关。我叔叔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什么话都敢和我说，像这种事也不例外。他告诉我，当年哥哥出生后，身体有某种生理缺陷，父亲母亲为此害怕他以后不能做继承人，神无月家会就此慢慢衰落。
“没过几年，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一个至少没有生理缺陷的健康孩子，也就是我。所以，就是因为我，他们才决定放弃哥哥的。
“原本他们是想把他送去分家，或者家下属家里去养，可是元老议院一致否决，认为这样的哥哥长大以后，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给神无月家带来不必要的潜在威胁和麻烦。”
沈龙杳默默地想：一个拥有庞大利益的团体，面对抉择一定会选择抛弃个体，甚至是小家的利益，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也是集体利益的最优选择，只是说出来，对于神无月家的名声确实不好听。
神无月继续说：“为了让他不能培养自己得力的手下，又迫于议院的压力，父亲最终还是把哥哥送走了。”
“那为什么后来又接回来？”
“是我母亲的遗愿。”神无月看上去有些悲伤，属于他的个人情绪在这个时候，对沈龙杳展露无疑：“她在临终前，恳切央求父亲把哥哥接回来，说不求他有什么权势地位，只求不要在外面流浪，能够平安健康就好。
“然后他就被接回来，并展露了天赋，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心里一直认为，他比我要更适合做家主，他头脑聪明，手段狠厉，很适合做领导人。”
沈龙杳欲言又止，想说他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神无月就很好。
“我母亲一再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喜欢哥哥，对哥哥好，但是我……”
“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吧。”沈龙杳记得资料上面有写，上任神无月家主的妻子去世得很早，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是，不过神无月家的继承人，一直担负着最大的期望和责任，为此在很小的时候，就要离开父母到家族学院里学习，我在那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反而是一个人的时候更多。”
沈龙杳注意到家主漫不经心地语气下，是紧抿的嘴唇：“那朋友呢？你不喜欢交朋友吗？”
“不喜欢。”神无月毫不犹豫地说：“我很忙，没有时间交朋友。”
沈龙杳就笑笑。
“你是例外。”察觉到自己打脸了，神无月解释：“家族学院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而且说真的，就算我想，他们也没有人敢和我做朋友。”
沈龙杳觉得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为什么？你不是很有趣吗？”说着还习惯性地撩了撩神无月的额发。
“家族利益面前有趣算什么……你说谁有趣？你玩我呢？”神无月抚好头发，后移了几寸：“这个词在中国文化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虽然学院教授的十二种语言里，汉语是很重要的一门，又因为母亲的缘故，他更加熟悉，但是怎么说他也不是在中国长大的。
“没有，就是夸你的意思，夸你好玩，还很可爱。”沈龙杳笑眯眯的。
神无月半信半疑：“可是你的笑容很可疑。”
沈龙杳哄着：“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继续说你的。”
神无月说：“……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利益，即使是臣服于神无月家的家臣，也并不都是绝对忠诚的，这要看当时的家主，还有家族的经济，所以没有必要费心费力地交朋友。
“就连表面功夫也没有必要维持，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对方的家族出卖，或者什么时候对方的家族倒台。学院的资源顶尖，与其浪费时间去维持不确定的人事，不如先顾好自己。”
沈龙杳没有理解：“别人也就算了，可你是神无月家的继承人，怎么都不去巴结你？”
“他们没有那个胆。”神无月冷笑一声：“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你就会知道他们有多怕我了。”
沈龙杳的重点没有放在为什么会害怕他上，而是注意到他说的前半句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什么都没有说。
“算了，我家没什么好去的，要是被他们查到你的身份，又要开议会说教我，很烦。”神无月皱着眉说：“还是算了。”
沈龙杳还是没有表态，静静地听他说话。
神无月问：“怎么了？”
“没什么啊，你继续说。”
“……说到哪里了？”
沈龙杳想了想：“因为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才会对突如其来的哥哥很喜欢？”
“嗯……真的没什么？”
沈龙杳愣了愣，反应过来家主还在说刚刚的事，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已经翻篇了吗？对于去不去神无月家，好像他的意见也不能决定什么吧：“嗯，怎么了？”
“没。”神无月语气僵硬，就好像赌气一样。
沈龙杳：“？？”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还来不及细想，家主已经换了话题：“我是挺喜欢他的，有人可以陪我玩了，一个不知道我过往的哥哥，可惜他很不喜欢我。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不习惯，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不习惯这个新家，不喜欢被约束，不了解突然多出来的陌生家人和弟弟，但是渐渐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讨厌我的程度，可以说是恨。”
“恨？”沈龙杳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被亲人看待的。
“嗯，强烈且不加掩饰的恨意。如果换一种时间场合，他一定会杀了我，后来逐渐演变成希望我痛苦地活着。”神无月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地笑笑：“当我发现这个事实后，就不再缠着他了，直到——”
似乎是触及到了不想说的事，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样子。
沈龙杳很是善解人意地安慰：“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大概知道。”
神无月摇头：“你不明白，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也就算了，大不了我们兄弟陌路，本来就不在一起长大，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沈龙杳不再说话，等着他准备好。
过了一会儿，他语气淡淡地：“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说希望我能带他去母亲的坟墓看看，他想要祭拜她。我根本不会怀疑，甚至觉得我有帮助到哥哥的地方，非常开心。
我立刻就带他去了，他说他想一个人待着，让我先回去。因为他是哥哥，那时候我对他完全信任，就把人都调走了，自己也离开不打扰他。”
沈龙杳直觉不对劲：“他做了什么？”
“他把她挖了出来，拿着尸|骨去做实验。”
沈龙杳微微张嘴，强行掩饰住震惊。怎么也不会想到神无月千岛做了这样的事：“什么……实验？”
神无月说：“当时全球被禁止的实验有很多，其中最被严令制止的就是人体实验，比如分解人脑干细胞、提取人脑髓物质，还有我在克莱尔看到的半人半异族怪物。
全是为了让人类变得更强，拥有异族的能力。他把她的遗体……缝合在一条巨蟒的身上，针线穿透蛇皮，和她来不及腐化的皮肤，人血和蛇血根本分不清。”
沈龙杳：“……”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达到安慰的效果，在神无月说出缝合的那一刻，他很想抱着微微颤抖的神无月，也希望有人能在神无月十岁的时候，抱着神无月，捂着神无月的眼睛，不让神无月看到那一幕。
“关在驯兽笼里，包上了精美的外皮，作为我十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