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沈龙杳发觉不对劲，强硬把人给留了下来，这不，刚吃过饭，原本还晴朗的天空说变就变，冒起了小雨，一下子就变凉了。

“你这样回去，又要坐车又要坐飞机的，着凉了不是会病得更重嘛？不如今晚先将就一下啦~”沈继饶的语气是询问意见，可是已经在衣柜里翻找被子了：“酒店不如家里温馨，家里房间多，跟着你的那些孩子们也要一起留下哦。”

山崎赶紧说：“当然！我们是一定要跟着老大的。”

神无月无语，所以他有说要留下吗？

不过事已至此，不留下反而不领情了，对方好歹是个老人家，神无月也就默默接受了，顺便还有点得意，看向沈龙杳，眼神里带着挑衅和试探，无声地询问：还要赶我走？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做骄傲的表情更好看了。沈龙杳失笑，摇头叹气：“听爷爷的话吧。”

霖吃完了饭，把碗一扔，直说太困了要去休息，先上二楼睡觉了。

众人凑在一起吃了早饭，沈继饶故作严肃地思考：“病人就该有病人的亚子，小佑也应该早点休息，那么，由我来分房间吧！几个人？二四六八……”

沈龙杳自觉地去开家用机器人收拾碗筷，忽然听到老爷子怪叫一声：“哎呀！不得了了！”

他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人住一间的话，正好多出来一个人哎……”

不祥征兆永远灵验，果然。沈龙杳脚步一顿：“……那我和霖挤一挤。”

沈继饶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小川嘛？”

“……”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沈龙杳陷入迷之沉默，好半天才憋出来：“那我和您挤一挤。”

沈继饶直接拒绝：“我老啦，一张床都不够翻腾的，你要是半夜翻身，压坏了我怎么办？”

沈龙杳扶额，尽力做最后的挣扎：“那我打地铺。”

沈继饶一时语塞，正在想怎么接话，身旁的神无月说：“一起睡就一起睡，又不是没有睡过，你是怕我吃了你？”

“嗯？”充满精髓的一个嗯，沈继饶眼神闪光：“什么？谁和谁睡过？？你们两个睡过啦？？”

“在开罗资源紧张，挤过一张床睡觉。”沈龙杳尽量淡定，面对爷爷这种性格，就一定要云淡风轻，不然场面只会逐渐控制不住：“不要想太多。”

“哦。”充满失望的一个哦。

所以爷爷到底在失望什么啊？都是男人，难不成还指望一夜抱孙子？沈龙杳心里充满绝望地想。

他想着这些年来被爷爷逼婚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继续做咸鱼挣扎：“我担心被传染感冒……”

虽然这么说很没有良心，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希望家主体谅……不体谅也得体谅！！

“……”沈继绕又沉默了。

山崎猛地站起来，神情激动：“我不怕传染！”然后瞬间被老爷子投射过去的眼神，给直接吓萎：“呃……”

加藤在一边捂上山崎的嘴：“他在胡说八道，您别介意，他也有病，发烧烧糊涂了。”

神无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说“也”。

沈龙杳心想，那山崎不是正好和家主一起住吗？就是没有说出口，因为说了也没有用，看爷爷的样子就知道，是打定主意要他和家主挤一挤了。

沈继饶眼神一亮，拍拍沈龙杳的肩膀：“是呐！他们两个病人怎么能住在一起嘛！相互传染，那可是要死人哒。杳杳，你身体好，经得起折腾！”

沈龙杳（地铁老人看手机）：“……？”

在这种逼良为娼的氛围下，他只好带着家主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结果这货一睡就是一上午。

快到午饭的时候，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爷爷，让他去叫家主起床，吃点东西暖暖身体。

他前去敲门，没有动静：“家主？”

喊了一会儿，连隔壁的霖都喊醒了：“你进去踹他一脚，睡得跟猪一样沉。”

沈龙杳认真地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怎么说都是病人，不过他还是打开门走到床边叫人，担心家主是发烧烧晕了。

神无月迷迷糊糊地翻身，嘴里嘟嘟囔囔：“山崎，别吵……再睡会。”

看来是很困了，也许是药劲上来了，也不方便打扰，沈龙杳准备转身离开，又听到梦呓：“叫他们……会议室，我马上……马上就过去……”

睡觉都还在想着开会，还挺有家主的样子。沈龙杳帮忙把被子掖好，轻声说：“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行啊。”

不料这话刚一出口，神无月突然睁开眼睛，一时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我、我吵到你了？”说实在的，也吓了沈龙杳一跳。

“没……醒了。”神无月看上去晕乎乎的，坐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啊。”沈龙杳一脸茫然：“你做梦了吧。”

不过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后悔了。这是在说，神无月做梦梦到他了吗？

好在看家主那个懵样子，估计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尴尬的对话就此结束：“爷爷让我来问你，中午你要吃饭吗？”

“吃……”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沈龙杳又被打发上楼送饭，一屋子的黑衣人都跃跃欲试，个个都恨不得像路飞一样吃了橡胶果实，胳膊伸缩自如，直接送饭上二楼，但是看到老爷子的“和善笑容”以后，都乖乖埋头吃饭。

活着它不好吗？活着它不香吗？

唯独沈龙杳很郁闷，他能感觉出来，爷爷有意让他和神无月多接触，但是他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

不明白归不明白，去还是要去的，老人家的命令，他几乎是不违抗的，更何况这只是小事。

进门，他看到神无月正在打电话，好像是和电话里的人起了争执，语气不太好，强压着怒气的样子。

他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少年额头上还挂着湿毛巾，手臂上扎着输液针，脸色苍白，但是神情一点都不示弱，反倒有种成熟的味道。

这孩子做家主的样子，真的很有气场。

挂了电话，神无月握着手机出神，直到沈龙杳敲门，才注意到门口有人：“……请进。”

沈龙杳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来吃点东西，生病了就把公事放放吧。”

“私事。”神无月似乎很不爽自己的手机，把它扔到一边。

沈龙杳也没有问，说你好好休息，吃完了放在一边就行。

“等等，zero。”大部分时候，神无月都会这么叫他，毕竟“沈龙杳”这个名字有点不习惯：“你的伤，我能看看吗？”

背部的重创因为湛星的鳞片得到改善，但仍旧是满目疮痍，前不久在克莱尔还裂开过，沈龙杳并不想给家主看：“已经好很多了。”

神无月说：“zero，你救过我的命，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把你当做朋友，如果有机会还这个人情，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这么认真的模样……沈龙杳哑然：“不用在意。”不过他也明白，他说什么都不管用。

“其实还有一件事。”神无月有点犹豫：“我就直接说了。公私分明，我需要和军团合作。”

沈龙杳挑挑眉：“在见到老板对你的态度之后？”

在克莱尔，相信家主也能感觉出来，路景泉有多厌恶神无月家的人。

“我不在意他什么态度。”神无月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我需要确认一件事。在此之前，关于军团方面，我不会相信任何人，就像不相信盛宴一样，除非自己调查清楚。不过现在我信任你，情况就不同了。”

如果说沈龙杳在开罗冒死护他是做戏，为的就是得到他的信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金字塔坍塌的时候，那么高，摔下去的一瞬间，他满脑子都在想，一定会死的，那是太过危险的高度。

沈龙杳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可还是这么做了。

只不过在他的视角里，事后沈龙杳比较幸运地没有当场死掉，这已经很好了，所以他敢这么信任沈龙杳。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是故意做的局，他也认了，只当是还这个人情，更何况，不是谁都能做到这一步的。

沈龙杳愣住，半晌才问：“你想确认什么？”

想起在克莱尔看到的东西，尤其是蛇女，神无月深吸一口气：“确认军团有没有进行机体实验。”

“机体实验？”沈龙杳听都没有听过。

神无月尽量不去想那条蛇：“我在克莱尔遇到了你的圣主朋友，他带我穿过一扇身体门，和他被关的身体门不一样的是，那里面关着一群怪物。

“在亲眼见到那些东西之前，我就怀疑克莱尔在秘密进行非人道实验，这次去克莱尔，说是合作前考察，其实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沈龙杳问：“什么样的怪物？”

“把人身缝合在蜘蛛身上……”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蛇女，就算吐出“蛇”这个字，神无月都觉得不舒服：“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缝合。”

“巨蛛吗？”

“嗯，很大，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我希望你能确认军团没有这种实验，至少总部和大型监狱里没有。大型监狱是异族组织关押异族罪犯的主要场所，如果主监狱在进行那种实验，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神无月摊手，很无奈：“咱们的交情是另一回事。”

沈龙杳奇怪：“你是想和军团合作，阻止这项实验？”

神无月眯起眼睛：“不止。我要彻底杜绝这种实验。”

沉默片刻，沈龙杳点头：“好，我会留意的。不过，你怎么能确保路景泉会和你合作？”

“这是我的事，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神无月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这个少年的确有一股领袖风范。沈龙杳再次点头答应。

神无月伸手：“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简单地握了握手，沈龙杳又问：“你，介意我问一下，为什么要管这件事吗？”

按理来说，神无月家的家主掌管整个家族，只要管好手底下的事务不出乱子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神无月说：“我在克莱尔看到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她手上拿着一只八音盒。其实，异族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人类没有区别。她太小了，至少……我不想让这样的孩子死得太痛苦。”

对于一个处理异族事务的家族的家主来说，说那些“人类和异族应该平等”的漂亮话，真的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神无月继续说：“这项实验想要达到的目的，你我都很清楚，也没有人不清楚。新世界人类占领主导地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无可厚非，更想要手握更大的权利。

“但是当异己被彻底击败，人类难免会把目标放在同类身上。如果真的让盛宴继续这种非人道实验，就会有太多的怪物诞生，人类本身也会成为一种怪物。”

“蚕食同类的怪物。”沈龙杳呢喃。

神无月点头：“没错。我们的前辈建立起异族监狱，联合处理异族事件的组织，为的是保护普通人，也保护无辜弱小的异族。克莱尔的行为违背了初衷。”

沈龙杳对眼前的少年，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忽然很想见见教出这样孩子的父母，甚至在那一刻，他很庆幸自己早些年，不经意间救过神无月利江。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德岛和神无月的父亲见过面，可惜时间太久，他又不太记这些事，早就忘干净了。

“合作愉快。”他又说了一遍，比刚才要郑重得多。

神无月愣了愣：“合作愉快。”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又都感觉这和以前有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是他们头一次这么志趣相投，聊天聊得双方都很愉快。

他的眼睛……脑海里划过这样的想法，神无月不由自主地盯着沈龙杳的眼睛，仿佛它有着吸引他的魔力。

“那你吃饭，好好休息。”沈龙杳几乎是抢着说完这句话，站起来离开了。

在哪里见过，一定是见过的。神无月想得头疼，重新躺下，拽过被子蒙住头。

门外，沈龙杳合上门，发呆。

当他发觉，他是在想家主说那些话的神情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干站了多久。

更糟糕的是，他完全没有思考那些话，仅仅只是在想那张脸而已，仅仅是那张脸，就足够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不妙啊。他有些懊恼。

得快点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