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凑角的冯天舒突然出现在江枫的座位旁边，对着江枫打招呼，面对冯天舒的来者不善，江枫也没有理会。

冯天舒却顾自热络说起来：

“蒋阿姨来了，她最爱打麻将，刚好桌子都满了，我就让出位置，刚想来看看电影，没想到在这看见你。”

原本怀旧的氛围被破坏，江枫却没有再次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看电影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不然会打扰到爷爷奶奶们的。”

对面的声音蓦地一顿，笑意也僵在脸上，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动作碎裂，内心却有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就是这份凡事都不以为意的淡然，刺痛了冯天舒的自尊，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而对方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还真是好学生呢，难怪桑言为了你努力从十七班到一班。”

冯天舒状似不经意的呢喃了一句。

江枫听闻骤然侧头，视线与冯天舒对峙，目光如炬。

冯天舒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想要撕开江枫脸上的高贵：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你们不是如影相随吗？桑言怎么没有告诉你呢！”

江枫不接冯天舒的话茬，直接了当道：

“有话可以直说，如果你不愿意说，可以不说。”

见江枫还是一派从容模样，冯天舒阴恻恻说道：

“你不知道吧，桑言为什么从十七班转到一班？他可是为了你呢！那是因为他和老班打赌，现在他顺利进到一班，看来超越你也是指日可待呢！”

冯天舒期待从江枫眼里看到失望会和破碎，尽管灯光昏暗，但是没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清朗，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冯天舒不解，反而是嫉恨不可遏制的攀爬上冯天舒的眼眸，为什么，江枫对桑言没有丝毫的怀疑，还是接受的这样坦荡，那份淡然，那份宽容是自己怎么也达不到的境界。

越是意识到这点，嫉恨扎根，疯狂蔓延，冯天舒知道自己情绪不该这么外露，但是却控制不住内心的狂躁，不知是羡慕桑言的这份幸运，还是嫉妒江枫的这份纯净，或者兼而有之。

冯天舒的内心挣扎江枫丝毫不知晓，听到桑言以超越自己为目标，知道他学习的动机，倒是由衷为他高兴，在他看来桑言是绝对有这个天赋的。

突然门口的遮光帘被掀开，因为急促的动作，帘子晃动的幅度格外大，江枫和桑言的视线登时对上。

桑言看到江枫身边的冯天舒，脸色更加阴郁，见江枫脸色如常，这才在长凳上坐下，坐在江枫的左边。

冯天舒难得见桑言失态，正想出口，却被江枫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给压下去了，此时电影已经放到祝英台的送亲队伍到达梁山伯的墓地前，祝英台跪在墓碑前深情表白，爷爷奶奶们正看得入神。

冯天舒也识趣不再开口，耸耸肩，递给桑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起身打帘出去了。

最后一排的长凳上，只剩下江枫和桑言两人。江枫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桑言看着江枫的侧脸，内心组织着措辞，却又怕对上江枫失望的眼神，喉结滚动了几圈，还是凑身靠近江枫出口：

“冯天舒说的都不是真的。”

“嗯？”

江枫余光注意到桑言的动作，转头看向桑言，亦凑近了桑言，出一个气音表达自己的疑惑。

这下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进，桑言甚至能感受到洒在自己耳畔的气息，听到江枫平稳的语调，原本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不要听冯天舒说的，都不是真的。”

虽然桑言语调貌似平静，但是脖颈却像是被拧紧的螺丝，无法转动半分，就怕近在咫尺的江枫进一步的动作，为这种猜想，心跳复又开始急跳起来。

可惜江枫没有进一步动作，听到了桑言的话，恢复到自己的位置：

“难道你不是真的想要好好学习吗？”

根据桑言这段时间对江枫的了解，只要说到学习，江枫就绝对是认真。

“当然不是！”

江枫继续问道：

“想要超越我也不是真的吗？”

“当然想！”桑言想起自己进入一班的目的，没有犹豫答道。

江枫满意点头：

“我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也相信你可以做到。那天你说的话，我也记着，我不是答应了会帮你吗？”

江枫说得是庆林物理竞赛补习第一晚，大家去聚餐，江枫意外喝了酒后，桑言对江枫说的话，那是两人相互走近的第一步。

桑言点头：

“我记得。”

没想到江枫都记得，原来他说得都是真的。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电影。”

江枫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桑言再次点头，内心却五味杂陈，背脊挺直，向后靠着椅背，这样一来只能看见江枫下颌线，干净带着少年的鲜活，背脊不算宽阔却挺拔，迷蒙间仿佛又回到了开学那天。

桑言初中原本在十五中，那天也是校庆，宋思邈热情邀请桑言和李思源来看一中的开幕式，两人随着宋思邈混入了人群中，主席台上的少年那时还更加稚嫩，但是声线清朗，站在话筒前作为优秀学生致辞，桑言一眼就认出了他，江枫，自己曾经的邻居，应该也算半个幼时的玩伴吧。

经历过那些变故，原本以为对方也会跟自己一样，没有目的的浑浑噩噩的游荡，痛苦挣扎于世上，但是没有，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混沌，干净得出淤泥而不染。

桑言记得那天的阳光十分明媚，台上的一袭白衬衫的江枫身旁的光几乎可以和太阳媲美，散发着温暖，见过美好才知道自己的污秽，也是那一束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破开了桑言多年麻木混沌的内心，心里的一个念头拔地而起。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幸···

幸好那时候的少年心性，桑言从孙晓军的打架队伍里退了出来，开始关注于自己的学习，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透过宋思邈，桑言知道江枫擅长数理化，特别是物理，拿到不少奖项，每次考试，桑言都会将江枫的分数和自己的分数差额用铅笔写在试卷上。

看着差距越来越少，桑言的劲头也越来越足，在初中读完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一中，虽然不是和江枫一个班，但是U型教室另外一边，桑言的位置透过窗户，竟然刚刚好能看到江枫的侧影，这似乎是种奖励，触到光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只是遗憾对方好似没有认出自己呢，又庆幸还好对方没有认出。

就在桑言思绪万分的时候，电影也结束了。

两人出了电影放映室，孟妗妗和宋思邈等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孟妗妗的脸色不太好，见到两人出来，娇憨道：

“这才八点，就叫我回去商讨考题，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打过招呼，孟妗妗独自先离开，随后江枫几人也告辞出了门。

因为校庆和运动会的到来，班里的同学们除了学习，课后还要去备站自己的报名项目。

虽然江枫校庆上有出节目，但是体能不错的他，最后还是被穆婷婷拉着报了五千米和一百一十米跨栏。

五千米比得的是耐力和最后的爆发力，因为有练习武术的原因，江枫的耐力还不错，但是日常还是要加强练习，对于这个五千米的累人项目，众人都避之不及，桑言倒是跟着江枫一起报了名。

下午下课后，四人组在张扬家面馆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就各自在操场上练习自己的项目。

为了支持运动会的顺利进行，操场上也是灯火通明，加练的加练，穆婷婷也筹备好了后援会，自己的班级方位上准备了水，葡萄糖，还有常用的跌打损伤药，运动完还相互帮着放松肌肉。

穆婷婷按下秒表，报出江枫的五千米成绩：

“二十分钟二十八秒！”

跑完一程的江枫呼吸急促，弯腰俯身扶着自己的膝盖，均匀着自己的呼吸，桑言跑在江枫的前面，成绩更好，余火递来矿泉水夸赞：

“这成绩很不错了，我查了上一届高二五千米男子组的成绩，冠军是十六分分钟四十秒，这段时间好好锻炼还是有希望夺得名次的！”

“桑言的成绩多少？”江枫喝了口水，感觉缓了过来，向计时的穆婷婷问道。

“十九分五秒，很不错的成绩，最后一圈我感觉桑言还没用尽全力，最后半圈没冲刺起来，感觉进步空间很大。”穆婷婷报着桑言的成绩，声线里是难掩的激动。

没想到桑言体能也是意外的好，没有特意锻炼的情况下，这个成绩确实很不错了。

江枫还是觉得心跳加速，突然眼前递来了一个水瓶，江枫抬眼，是桑言，桑言倒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浑然不似刚跑完五千米的模样。

这个水瓶是江枫自己平时用来喝茶的，江枫自然接过，将矿泉水放在桌上，仰头喝起了壶里的淡盐水。

温热的盐水水滑过喉咙，补充着缺失的水分和电解质，喝了一大半，不适的感觉慢慢褪去，江枫这才感觉心脏重新归笼。

“今天只是初步测试下成绩，才能知道后面的锻炼方向，桑言你的耐力和速度俱佳，后面三圈的时候要注意好配速。”

江枫想到桑言最后三圈的时候速度不均衡，前快后慢，也影响了他的成绩，不然他的潜力应该不止如此，江枫还在回想着刚刚自己和桑言的表现，在心里制定锻炼计划。

一旁的桑言伸过手递了个东西过来来，江枫下意识张手接过，手心多了颗糖。

江枫的话头顿时断了，看着手里的糖，不由得心头一热，正好嘴里有着盐水的涩味，青梅绿茶味，是自己最经常喝的茶的味道。

“好特别的味道，我都没见过青梅绿茶的糖呢！”余火眼光掠过桌子上的矿泉水，进而落在江枫手里的糖：

“桑言你还有吗，我也想尝尝。”

桑言从自己的背包里抓了一把，分了出去。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个味道。”穆婷婷嚼着嘴里的糖说道。

江枫剥开外壳，将糖放入嘴中，梅子的酸甜中混着茶的清爽，偏酸，但是刚好是江枫平时喝的茶的口味，江枫掏出手机拍下糖纸的照片：

“味道不错。”

看到江枫的举动，桑言的嘴角不经意地带上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