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离约战白石劫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午时便已传遍朝野内外，沿着通讯信号，飞到东渊大大小小的城市。
前几天胥清“被迫”成为和亲的人质，不明就里的人愤懑且无奈，如今东渊太子约战妖王，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为了夺回胥清。
皇宫中一片肃穆，萧重离的这个决定太突然，皇后大发雷霆，却无可奈何，自己儿子已经把话放出去，如果不赴约，只会让人笑话。
皇后问他：“你可有万全之策？”
萧重离：“世上从无万全之策。”
“你这是要我的命！”
“如果我此去遭遇不测，国家大事自有国师处理。”萧重离很冷静。
皇后揉着太阳穴，问底下的人：“国师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侍女前来传告：“国师说，太子殿下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皇后：“……”这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萧重离眉心微蹙，他也没料到国师会这么说，他还以为……
皇后忍怒：“国师还说什么？”
那侍女摇摇头，“没有了。”
萧重离说：“母亲，我该动身前往东荒戈壁了。”
“重离！”皇后从没这么惊惶过，之前胥清约战白石劫，她觉得青年才俊勇气可嘉，实乃国之栋梁。轮到自己儿子，她难免有了私心，“至少让你的同门师兄，还有你师父知道。”
萧重离知道自己母亲在怕什么，通知师门，也是多一层胜算，“他们会去的。”
要是他没了，至少有人给他收尸。
皇后心事重重地看着儿子去了停机坪的方向，让侍女取来飞行辅助器，直接飞上了登云台。
别人只能爬上这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只有皇后有资格使用工具飞上去。
她穿着干练，走路带风，径直进入大殿，忍着怒火对坐在窗边蒲团上的宋怀尘说：“国师，我儿已经启程去东荒戈壁。”
宋怀尘回过脸，用覆着黑色鲛绡的眼“看”皇后，嗓音清冷如雪：“我知道。”
皇后问：“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太子殿下已经决定这么做，并且消息已经传出去，如果我阻止，就是毁他名誉。”
“但他此去，有可能回不来。”
“我在，他回得来。”
皇后愣住，“当真？”
宋怀尘起身，他穿着东渊贵族常穿的长衫，领口微微开敞，有珍珠纽扣，与那一头雪白的发丝不知孰美。
皇后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怀尘，漆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
“我在，萧重离会活着。”宋怀尘向皇后保证。
皇后轻咬朱唇，她从来都是个坚毅的女子，此刻眼中却含有泪光，“那就拜托你了，国师。”
……
胥清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紧张地朝舷窗外张望，可算盼到萧重离出现，赶紧踢一脚对面的大妖，“我师弟来了！”
白石劫就像在坐自家飞行器，悠闲地喝茶，不为所动。
胥清眼睁睁看着萧重离越走越近，外面负责看护与修理飞行器的工作人员严肃地迎接太子殿下。萧重离朝他们点点头，一边用通讯器吩咐着什么，大约是一些军情调动。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边境的城市定会做好应急工作。
胥清说：“你这次要想再趁其不备攻入东渊，就不容易了。”
白石劫已经恢复原本的身形样貌，啜一口红茶：“我攻打东渊是为了你，你都在我这里了，我已经没有再攻打东渊的必要。”
胥清往后躲，“师弟上来了。”
飞行器不似现代飞机，需要驾驶人员，只要飞行器上的人稍微会点法术，分得清东南西北，就能让它去想去的地方。
当然，为了保障安全，公共飞行器必须有驾驶员。
“躲什么？”白石劫拉住慌忙逃窜的青年。
胥清压低声音：“我们去里面。”
除了公共区域，私人飞行器通常会安排一个休息的隔间。胥清想去那里躲躲，白石劫却手上稍稍用力，将他拽进怀里。
胥清：“……”
白石劫抱小孩似的，在他脸上一亲。
与此同时，萧重离走了进来。
胥清大惊失色，一个鲤鱼打挺从大妖腿上站起来，羞得面红耳赤，怒瞪白石劫。
萧重离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只面色微沉，问：“你们在我的飞行器上做什么？”
胥清有理说不清：“师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不是我看到的哪样？”
“……”
白石劫悠闲道：“不好意思，搭个顺风车。”
萧重离：“不欢迎。”
“好吧。”白石劫站起，拉住胥清的手，“你师弟赶我们走。”
萧重离蹙着眉说：“我不是赶师兄走。”
白石劫重新落座，“胥清不走，我也不走。”
胥清：“……”真不是我要厚脸皮留下的啊！
萧重离没再下逐客令，问白石劫：“你又想做什么？”
白石劫淡声回应：“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做什么？”
萧重离：“与你一战。”
白石劫：“你太年轻，我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萧重离脸部硬朗的线条绷紧，冷冷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就像一个人死了，说他不该死也无济于事。”
白石劫轻笑：“看来你对这场比试已经心里有数。”
萧重离：“这不是比试，是生死之战。”
胥清越听越心惊，萧重离来真的？何苦来！
“师弟。”胥清肃了脸色，“我不希望你送死。”
萧重离：“……你为什么笃定我会死？”
这是想当然的，虽说只有将星能克制妖星，萧重离就是那个将星，但他太年轻了，一个人几乎没有战胜大妖的机会，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胥清来到这个世界辅助萧重离。
而如今，胥清不会帮萧重离杀白石劫，更不会让白石劫杀萧重离，他不希望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有性命之忧。
飞行器缓慢升空，离开繁华的都城，东渊大地尽在眼下，秀丽山川壮阔悠远。
胥清抒情道：“你看这美好的天地，美好的人间，难道你一点也不留恋吗？”
小世界真的比神界好玩太多，胥清由衷地喜欢这里。
但在旁人看来，这是不足为道的司空见惯的风景。萧重离说：“山河永在，我不在也是一样。”
胥清：“……师弟你不能这么说，东渊有了你，才有未来。”
这不是胥清胡说，预言之神说了，萧重离就是东渊的气运之子，集结天地气运而生，才会是将星。没有萧重离的东渊固然可能延续下去，但一定不会再有如今的繁荣昌盛。
然而萧重离本人并不知道，他冷静地阐述如今的现状：“妖星不死，东渊一日不得安宁。我生为东渊太子，责无旁贷。即便为杀妖星粉身碎骨，也是应该的。”
胥清气个半死，“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为了一个破预言，值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怎么知道这预言就是真的？”
萧重离从未见过自己师兄如此气急，不由得一怔，沉默几秒说：“这个预言已经在东渊流传五百多年。”
“五百多年过去了啊，妖星还没灭世，这拖延症也是够厉害的啊！”
“……”
白石劫慢悠悠说：“我没有拖延症，我向来想做什么做什么。”
萧重离说：“你现在没想灭世，以后就会想了。”
白石劫：“你们东渊人都挺能为我贷款未来的，一个个都知道我未来想做什么，就我不知道。”
萧重离尽量严谨道：“那你如何证明，你不会灭世？”
白石劫喝口茶，不咸不淡地说：“我没法证明这个伪命题，兴许哪天你们把我惹毛了，我就如你们所愿毁灭世界。”
萧重离不再言语，去了隔间自己冷静思索。
白石劫摸出一盒糕点，打开一瞧，笑道：“是你喜欢的绿豆糕。”
胥清愁眉苦脸地吃绿豆糕，喝茶，小声问：“你说师弟他是不是被我说动了？”
白石劫不抱希望，“未必。”
三言两语间，很难推翻一个人固有的认知。就算白石劫说他不会灭世，但他也无法证明自己不会灭世。
萧重离是东渊太子，他的选择关乎整个国家的未来。
胥清下定决心：“我再去劝劝他。”
白石劫没有阻拦，“去吧。”
胥清就去了，带着一块绿豆糕，“师弟，你饿不饿？”
隔间只要布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屏障，胥清能穿过去，是因为这是怀忧门的法术，他熟。萧重离没有意外胥清的到来，稳如磐石坐在类似沙发的榻上，闭目养神，英俊的眉目沐浴窗外的天光。
胥清将绿豆糕放在萧重离膝盖上，“师弟，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萧重离不答。
胥清越发羞于启齿，“师弟，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说。”萧重离睁开眼睛，他的眼睛轮廓极为深邃，眼瞳带着一点蓝，乍一看像混血。
胥清却不敢看他眼睛，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双手揪住膝盖上雪白的裙子，手腕丁丁当当一串手镯——他还穿着乌乞族的服饰。
“师弟，你想统领青荒吗？”
萧重离仿佛这才有空细细打量胥清的穿着，问：“你怎么穿着遗衣族的衣服？”
“？”胥清问，“什么遗衣族？”
“我国东南部的一个民族，蓝衣银饰是他们最常穿戴的，还有你这镯子上雕刻的合欢花，是遗衣族的神树。”
胥清：“？？？”
胥清震惊地问：“你确定不是乌乞族？”
萧重离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了解东渊历史，他第一个想起的是幻境中的乌乞族，“与乌乞族有什么关系？”
胥清抖了抖腕上的四五只银镯，“我穿的是乌乞族的衣服。”
“难道幻境中乌乞族，就是遗衣族？”
胥清被搞糊涂了，遗衣族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萧重离猜测：“师兄你无父无母，如果这是你族人的服饰，说不定你与遗衣族有什么联系。”
胥清问：“你说的那个遗衣族，是从哪里来的？”
“从东渊建国开始，就有遗衣族。”
胥清彻底不明白了，这么说，青荒的乌乞族，与东渊的遗衣族，几乎是同一时间同时存在的，服饰相同，文化中都有神树。
胥清又问：“遗衣族的神树也是大地之神的化身吗？”
萧重离道：“那是自然。不过遗衣族是东渊初代国师神光的故乡，他们主要供奉的是神光殿。可以说，全国的神光殿，有一大半是遗衣族连锁开的。”
胥清的第一个想法是，好会赚钱。
萧重离：“师兄你要跟我说什么？”
胥清还沉浸在对遗衣族的疑惑中，不走心地说：“白石劫想收你当义子，我以后就是你小妈。”
萧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