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初过去的时候，黄子华正好刚把水飞所需要的钵搬到台面上，正在招呼叶沉，“好了小叶哥，这边都准备好了。”
“嗯，就来。”叶沉拿着手中已经大致处理完的香料过来，伸手试了下钵中水的温度，将香料撒入，一手执着碾快速研磨起来。
周景初在一边探头，“所以水飞完以后需要留下的是浆液？”
“对，这一步一则是为了让香料更为细腻，另一则是为了去除香料中砷、汞等的毒性。”叶沉解释道，他手下动作飞快，不一会的功夫便将香料处理好，交由黄子华放入了烘干箱中。
看着对方领着东西离去，周景初有些纳闷，“那怎么不让黄子华做水飞？我记得这是中医常用的方法，按理来说他做来应该更顺手。”
“因为他不知道我需要研磨到什么程度，太细不好入香，太粗糙又不易合香。”叶沉抬头对他笑了下，“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周景初清楚地看清他额头上的汗水，拿过一边的纸巾递给他，“你这也太耗神了，到头来我们能起到的作用其实也就很小，主要还是你自己在操作。”
叶沉接过纸巾，对他道了声谢后继续道，“其实也还好，这么多种香料一起处理，如果不是你们我还真不一定能完成。古方里比这复杂的香方要多得多了，还有很多难处理的香料，这真的不算什么的。”
说话间叶沉短暂休息了片刻，便重新转会操作台前，放眼望去眼前需要处理的香料都已准备完毕，只等黄子华将方才水飞完的部分烘烤完毕取回，便可最后合成了。
叶沉原地思索一番，抬头对着周景初弯了下眼睛，“你这会还有别的事吗？”
周景初一愣，“啊？没有吧，我都被苏炳焕发配来你们这了，可不敢再去他那边碍手碍脚的。”
这确实是苏炳焕能说出口的话，叶沉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咳，那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台面么？我想去苏炳焕那边看看。”
刚被赶过来的周景初：……
“行，你快去吧。”他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看叶沉冲他歉意地略一颔首便转身快步向着苏炳焕走去，心里有几分唏嘘。
这两个人能走到如今这步关系可太不容易了，他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心累。但如今叶沉既然有这个心要主动去关心苏炳焕，他怎么也该给人创造条件才是。
就看苏炳焕这厮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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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苏炳焕正凝神聚气看着眼前的试管，小心加入蔷薇岩做最后的定香，完全不顾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的摄像头。
不光是转播的镜头，此时场上也有不少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掠过。
毕竟上一轮复刻便是周景初出的手，如今难得有机会能亲眼见苏炳焕这种级别的调香师动手调香，任何人香水爱好者都不想错过。
苏炳焕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本来按照他的性格这么被人盯着是有几分不耐烦的，但方才不久前他才为了给叶沉解围警告了摄像，人家当时卖他个面子切走了镜头，那这会再凑上来自然不能再不给面子。
他也知道广大观众想看什么，滴定完成后手腕轻轻一甩，那用来滴定的试管便顺着指尖的力道稳稳飞进了一边的试管架中，端的是好一派意气风发。
里昂在他隔壁，正好看到他的动作，当即便吹了声口哨，“帅啊兄弟！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我们的风头都被你抢完了！”
苏炳焕轻笑一声，冲他摇了摇头，无奈地一耸肩示意自己面前的镜头。里昂顿时一脸了然，转身回了自己的操作台不再多嘲笑他。
见他这边已经接近尾声，又拍到了想要的镜头，对准他的摄像头终于移开。苏炳焕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你刚才那一手还挺有意思的。”
他听出了来人是谁，立刻就转过身，果然就见叶沉正站在他身后，此刻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面前正在静置的香水瓶，“你居然已经做完了吗？这么快？”
苏炳焕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了攥，方才被全球转播的镜头怼着都没有过的紧张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条件反射般将背挺得更直了些，“你知道香方的，这款香本来原材料就少，处理起来也都简单，做得自然会快些。”
叶沉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检查作业的老师。”
苏炳焕心说那你可比老师吓人多了。
他不知道叶沉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听对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已经看到了他方才最后故意耍帅的那个小动作，此时从未有过地产生了几分被当场抓包的紧张情绪，下意识便想转移话题，“那，你那边怎么样了？”
一说到制香上，叶沉果然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托你们的帮忙，现在也只差最后合香这一步了。我来找你正好也是要说这件事。”
见叶沉要说的是正事，苏炳焕也严肃了几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叶沉被他突然正经起来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我在想这款香最后用什么形式呈现比较好？按理来说是应该用熏香之法，可一则用时过久，一则表现形式也不够直观，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炳焕一听他的担忧，立刻便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你是想直接焚香？”
叶沉今日所做的这款香原本是熏衣香，古时需要先将热水放置在熏笼下，再把衣物覆盖其上，使其站上湿润之气，再撤下热水，用熏炉直接焚香。这样出来的香味比较清幽，且若是保存得当，能做到余香数日不散。*
这种方法好是好，只是不太适合今日的场所，又没有携带足够的熏笼等器具。他们昨夜商量好的是让叶沉换用隔火熏香之法，但显然此时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叶沉点点头，“对，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此香中木气较重的沉香和檀香都被处理过，直接焚烧也不会被烟火气盖住本味，而且我观察了最后评审用的台子，是典型的和风风格，也适合焚香。”
苏炳焕恍然大悟。
一般而言，焚香必须再深幽的房室之内，用矮桌放置香炉，使之与人的膝盖持平。再在火上设置银叶或者云母片以制造成盘型，使放置其上的香品不直接与火接触，这样得来的香气自然舒缓，也没有烟之燥气。**
而和风风格的装潢正好符合以上的种种要求，也不怪叶沉会有此种想法。
苏炳焕沉思片刻，“当然可以，只是直接焚香还是单调了些，或许现在还来得及聚香么？”
叶沉一怔，“你的意思是，将烟气凝聚成型？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夸张怎么了，就是要夸张。”苏炳焕细细给他分析，“咱们既然已经做了最好的香品，那就更要在表现形式上下功夫。如今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评比时评委要一口气试那么多香，我们要在展示的第一时间便抓住评委的注意力，才能让他们印象深刻。”
他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叶沉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但想像先前引烟入画怕是不行了，没有合适的材料，我改用艾纳聚烟法吧。”
说干就干，他立刻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操作台，正好黄子华把烘烤完毕的香料也一齐拿了回来，他便将准备好的所有香料依次按顺序放置一起，又将艾纳放入其中。
黄子华看了半天没琢磨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这青苔怎么还能入香了啊？”
叶沉解释道，“还是刚才苏炳焕提醒我的，用艾纳简单做个小法术。”
艾纳便是大松树上取下的青苔衣，古人焚香时有需要直通天意的场合，便加入艾纳一齐进行调和，焚香时便可让香烟直上三尺，氤氲不散。
叶沉心想好险，他也是从先前几次直播时吸取了经验，随时备着一些艾纳，这次取材时也特意留意带回来了些，不然还真做不了这个效果。
就是可惜没再带酸枣仁，不然凝香烟的效果要更好些。
他一边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将所有香粉过筛之后他取出现研磨的苏合油一两、榄油二两将香粉搅拌均匀，又精心挑选了一枚寓意吉祥的篆模小心印刻下去，脱篆后将香递给了黄子华，“麻烦你，再烘烤一次吧。”
黄子华在一边已是等候多时，拿了盘子就跑，好悬赶在计时结束之时将成品做了出来。
香品被取走后，叶沉还因为先前担心赶不及的紧张情绪而有些呼吸急促，苏炳焕抬手覆上他的后背，一边来回抚弄一边提醒他，“深呼吸，别紧张，你做得很好。”
这时岸谷一郎从他们的操作台前路过准备上前等待评委的评审，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嗤笑一声，“切，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黄子华一听便急了，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周景初拽了一把，就见苏炳焕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皮，“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在收集过程里整场睡过去的岸谷君么，怎么，没见过这么多珍稀草木，激动得晕了？”
他恢复正常发挥以后直接嘲讽值拉满，短短一句话精准戳中岸谷一郎所有痛点，气得他当场跳脚，“你？！”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想对一级保护植物下手而制裁，真的扯出来这件事反而是有害岸谷家的名声。于是只能愤愤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像只斗败的公鸡一般怒气冲冲地离开，“狗男男！”
作者有话要说：*熏香法：引自《洪谱》
**焚香法：引自《香史》
***聚香烟法，水飞:引自《香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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